“相公……”望着妇人拿着银钱离开,雪霁看着唐旭,眼眶却是更红。
雪霁手里的小包,被唐旭接了过来,拆开来红枣。
“我本想去药铺子里抓只党参……”雪霁贝壳般的皓齿,轻轻的咬着嘴唇。
“党参虽是补气,可也性猛,这红枣却是最好。”唐旭把手里的红枣重新包好,“再过几日,不是就有俸禄可领了。”
相比寻常的人家,唐家的日子其实还算是好过一些。
与大明全国各地的卫所里一样,兴武卫虽在京师,所镇抚仍不过是从六品的爵位。
有明一代,官员的俸禄虽然向来不算高,可是自从嘉靖年之后,便就有了一些增加。
从六品的官俸,每月可领禄米一石,再加上二两左右的俸钱。即便是唐旭还没有实授的官职,只能领到一半俸钱,可除去禄米外,也还有一两的银钱。
所谓居京城大不易,这北京城里的东西,向来要贵许多。不过一石米粮,也值一两银子的价钱,买一只活鸡,也只不过要四分的银子。俸禄虽少,好在眼下家里也只有两口人,若是节约着过,一两年间也能把这十两银子的本息都还上。
“卫所里的俸钱……已是有三个月未支了。”雪霁的声音,愈发的小。
“这是为何?”唐旭顿时一阵愕然,“难道他们不认得你,家里不是有袭爵的告身。”
“所里的佥事,说你几个月未去点卯……”雪霁眼眶里泛起几点晶亮,只怕再说一句,泪珠儿便会落了下来。
“真是岂有此理。”饶是唐旭脾气再好,心头顿时也禁不住泛起几分怒意。
自己这个所镇抚的爵位,并没有过实授的官职,点卯向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事情。即便是真的要点卯,那么按照百年来的惯例也应该有些恤金贴补才是。
“相公。”见唐旭脸色铁青,雪霁连忙又拉了拉他的衣角,“如今你已是好了,他们想来也再没有不支俸钱的道理。回头你去卫所里好好说话,莫要顶撞……”
“好好,我答应你便是,去了以后好好说。”
唐旭是真怕自家娘子会再哭了出来,在自己的记忆里,这姑娘从小到大,确实也太爱哭了,可自己偏偏也就吃她这一套,真是只能说是命中注定。
况且如今的大明,各地的卫所里早就没了开朝时的条理。卫所里的指挥和千户门,把手下的官兵当作家奴使唤的都不在少数。也亏得兴武卫是在京师,是天子亲卫,多少还有些规矩。
而且,唐旭也看得出,如今这家里,确实需要自己的这份俸禄,甚至可以说,非常需要。
中午的饭菜,除去昨日那几样外,居然还多了一份鳝鱼。
“我也吃不了多少,如何又多费钱。”唐旭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生怕娘子再和昨天一样只吃素,便先拿起筷子夹了几片鳝段,递到雪霁碗里。
“是胖哥儿早间送来的。”夹起相公递过来的鳝片咬了一口,洛雪霁难得的在脸上泛出一丝笑意。
胖哥儿?只听到这个名字,唐旭的眼前,便立刻浮现出一张肥嘟嘟的圆脸来。
胖哥儿叫卢有宝,家里做着给京城的大户人家建修宅院的经营,也积下了些资产。在如今这具身躯原本的记忆里,如果说唐旭有什么好友的话,卢有宝当是能排到首位。
“这几月里,胖哥儿已是来送过几次吃食。”洛雪霁轻声的说道,“每次来了,也不进门,只放在院外就走。”
“他倒是个有心人,怕给你招来闲话。”唐旭若有所思,微微的点了点头。
“娘子。”在碗里扒了几口饭,唐旭忽得放下了筷子,引来对面一阵注目。
“一会儿若是无事,我想出去走走。”
虽说脑海里存有两份记忆,但是唐旭的心里,仍是禁不住的想要去亲眼看看这大明朝的北京城。
“可你的身骨……”洛雪霁小声的嘀咕。
“生命在于运动。”“唐旭把手脚上下抬了几下,示意自己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躺了这么许久,也闷得慌,出去走动走动,想来反倒是好。”
“生命在于运动?”洛雪霁跟着唐旭把话又念了一遍,顿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段话听起来倒是新鲜,虽不像是圣贤说的,但也有些道理。”
“既然如此,我也不拦你。”雪霁又低下头去,在腰间摸索了一阵之后,轻轻的拉过唐旭的手,放上了两颗小小的银豆,约莫八九分重不到一钱的样子。
唐旭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合上了手心。
实际上,除了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这大明朝的北京城外,唐旭还有一个念头。
虽然如今自己顶着个所镇抚的袭爵,却只是个虚衔,连个实职都没,只能归到混吃等死一类中去。
万历四十七年的大明王朝,虽然也已经有了些乱相,但是总体还算是太平。若是能寻得机会,倒腾些什么,不说家财万贯,起码也可以保证衣食无忧吧。
自己好歹有些多出整整四百年的见识,如今身边还有这么好的媳妇儿,我唐旭来这里,可不是来过穷日子的,唐镇抚心里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