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的石凳上,唐旭已经在这里呆坐了足足有一个时辰。茫然的目光,不时的从四周扫过。
眼前这座小院,两侧都种满了海棠。一排绿柱青瓦廊檐从北面的墙下探出,上头爬满了月季花枝。昨日夜里刚下过了雪,花枝都被压在了雪下,却有几片绿叶和粉红的花瓣,顽强的从雪中探出了头来,白中带绿,让小院更显得有几分幽雅恬静。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唐旭缓缓转过了头,看见的是一道纤弱的身影,一时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就在一天前,自己还是一位工作刚满一年的小职员,几乎每天都像一部机器一样重复着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顺便消磨着曾经的梦想和憧憬。
可是只不过是一觉醒来,就像是一场梦一般,自己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改变。
值得庆幸的是,唐旭惊奇的发现,在自己的脑海里,竟然还留存有一份新的记忆,让自己暂时不至于两眼一摸黑。
与曾经的记忆中一样,如今的自己仍然是叫做唐旭,甚至就连身材相貌和性格都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如果撇去不同的时代和人生,活脱脱就是另一个自己。
大明万历四十七年,农历己未年,公元1619年,唐旭小心的比对着脑海里的两份记忆。
唐旭,男,字近贤,二十岁,父母早亡,袭爵京师兴武卫所镇抚,娶妻洛氏名雪霁。
镇抚这个名头,听起来似乎不小,可是前面加上了一个“所”字之后,就比一个百户还低了半品。即便实授了官职,至多也只是一个总旗甚至小旗,更何况自己这个“所镇抚”只是袭了爵位,似乎还没有过实授的官职。
更让唐旭觉得笑皆非的是,自己这段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片段,竟然就是在几个月前的洞房之夜。
被灌得烂醉如泥的自己,在回房的时候重重的摔倒在门边,这一段记忆也就在这里戛然而止,等再醒来时,就已经是现在了。
这算个什么事儿,唐旭回忆到这里,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心里长叹一声。果然是一梦四百年啊。
恍惚间,唐旭已经有些分不清,这两份记忆里,到底哪个才算是真正的自己。或者也许,这两个都是吧。
“相公,夜里刚落了雪,天寒,进屋里去歇息吧,眼看着也是到了该用饭的时候了。”唐旭仍还在想得入神,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已然轻轻的扶到了掖下,虽然没有什么温度,却让唐旭感到了一阵阵暖意。
唐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终于在脸上泛出一丝笑,点了点头,拿过杵在身边的拐杖,用力的支起身来。
连续几个月的卧床,让这具身体的肌肉一时间有些僵硬,虽然有雪霁在一边搀扶,唐旭仍是费了一番周折之后才重新走回到了屋里。
“好香。”唐旭刚及坐下,便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迎面而来。
煲得香气四溢的鸡汤,上面漂着一层厚厚的浮油;几份当季的时鲜小蔬,甚至还有一尾清蒸出锅的鲫鱼。眼前的这桌菜,放在这个年头,算得上是丰盛了。
“油多盖气,慢些喝。”洛雪霁拿起一只白瓷碗,拿鸡汤盛得几乎溢出,又撕下几片脯肉放在里面,再凑到碗边吹了几下,才递到唐旭的面前。
唐旭自从醒来以后只喝了一碗稀粥,眼下确实也是饿了。只不过,空乏了几个月的肠胃,变得有些耐不住油腻,只喝了半碗鸡汤便是觉得涨得慌。
抬起眼来朝对面看去,却见自家娘子只是夹了几筷子炒油菜,就在那里扒着一小碗白饭。
兴许是感觉到了男人投来的目光,雪霁虽然没有抬起头,脸上却是略微红了一下。
“做了这么多饭菜,如何自己不吃?”唐旭拿筷子在盘沿上轻轻碰了一下,“我大病初愈,也吃不了多少。”
“午间你没吃完的粥留在锅里,我盛了吃了,眼下还不饿。”洛雪霁仿佛在故意躲避着唐旭的目光。
“你若是胃口浅,等晚些时候,我帮你热一下再吃。”洛雪霁把碗里的白饭几口扒完,站起身来卷起衣袖去收拾桌上的碗筷。
望着正围在桌边忙碌个不停的妻子,隐隐间,唐旭感觉自己从这具身体继承来的,似乎并不仅仅是那简单的一段记忆,也许还有更多东西。
好吧,也许这真的就是我自己,既然到了这四百年前,那么就努力活得精彩一些吧,唐旭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
万历四十七年的北京,虽然也是繁华所在,但是毕竟不可能和四百年后去比。
等过了酉时,便听见外面的喧嚣渐少,渐渐的归于沉寂。
相对于屋外的漆黑一片,唐家小院的内屋里,倒是显得颇为亮堂。
不知是想补上那一天的遗憾,还是想讨个好彩头,屋里两支没烧完的红烛都被已经点亮。
摇曳的烛光下,更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羞涩,女孩儿原本白皙的小脸上,两朵红云更盛。
“娘子,忙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唐旭望着仍坐在床边绣着花色的妻子,小声的说道。
“眼看着天气就要转热,冬日的衣裳你怕是穿不成了,不先预备着怎成。”雪霁回过身来,朝着相公款款一笑,手上却没有停下,“我原本想绣几朵海棠在上面,可又想着男人家穿身上的,绣这个不体面,便改成了牡丹。”
一边说着,一边又把绣出的花色递给唐旭去看。
“只要是娘子亲手做出来的,无论绣的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