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有此忠心,倒也不枉朕对你的赏识,又岂会怪罪于你。”,朱常洛虽然刚才被唐旭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但是毕竟话里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不过这辽东的局势,朕倒也是甚为担忧。熊廷弼前些日子里刚给朕上过奏疏,言任上两年间必见成效。”
“若是从他接任辽东经略时算起,如今已经是过了一年有余,朕如今也甚为忧心。”
“朕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我大明十数万大军,却会屡屡败于东虏之手。”,虽说明军对建州军的两次大败,都是先帝在时的事情,但是朱常洛当时身为太子,也是同样感同身受。
“诚如陛下所言,那建州女真人数虽少,可大多却确实算得上是精兵强将。”,站在唐旭的角度上看起来这件事情来,恐怕比这个时代任何一个人看的都要更透彻些:“兵精良否,其实并不看人数的多少。譬如川中的白杆兵,那马、秦两家,只以两县十万人之数,就练出了上万强军。”
“我大明兵将虽多,却是多而不精,只有浙中‘戚家军’,辽东‘李家军’,那样的少数几支,方才算得上是精锐。只是即便如此,每军也仍不过万人之数。”
“朕又何尝不想多练几支强军出来。”,朱常洛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只不过每年九边数省,东南与西南的军费,便就占去了朝廷开支的大半。”
剩下的话,朱常洛虽然没说,可是唐旭大抵也猜得到。戚家军,李家军和白杆兵之强,虽然有一部分穷乡僻壤出强兵的道理,可同时也都是分别消耗了当时东南,九边和西南近半数的军饷才练出来的。
富家子弟倒也不是练不成精兵,这个里头就有一个代价折算在里面。山里跑出来的饥民,你给他一斗米,没准就能让他跟着你去拼命。而地主家的孩子,给他十石米也未必肯做)但是实际上,只要好处足够,什么样的兵也都能练成精兵。
精兵简政是个办法,但问题是,经过万历四十八年,如今大明朝的官其实并不多,许多地方甚至还空着不少缺。就连锦衣卫也还是经过增选以后才有的三千人,何谈其他地方。
削减兵员也不好办,虽说大明朝各地的卫所和军户都可以自给自足,并不需要朝廷拨付太多的粮食军饷,可是毕竟已经自成了体系。再牵连上现役的兵员,增裁起来自然极是困难,阻力极大。
就算这些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可大明朝这么大的地域,各地总还是要有兵员把守的。哪怕一州府只留千八百的兵员,全国加一起仍然还是需要几十万现役在编的兵卒,比起现在来仍是差不了多少。
建州军那边,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却简单得多,他们原本就没有什么太多的领地需要防守,财富的来源也很简单,那不就是抢嘛。于是,无论后世里的一部分人用什么样的言辞去粉饰,用什么样的理由去掩盖,事实就是事实,真相也永远只有一个。
等抢完了周围几乎所有的邻居,昔日的幼兽也已经长出了爪牙,那么为了汲取更多的财富,如今眼前的目标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曾经养育了他们的大明朝。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毁灭也总是比创造容易。无辽则不生,其实潜藏在背后的意思也就是:“不抢劫就会死。”
而若是把目光再转回到明军这边,情况则恰恰相反。
建州女真太穷,实在没什么东西好吸引他们的。如果说本地的数万辽军多少还有个保乡守土的念想,那么在辽东军中占了大多数的客军,就仅仅是图个军饷罢了。
在还不至于饿死的情况下,为了一顿饭去送死,实在有些不值得,只有没饭吃的时候才会拼命。就算是唐大人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知道的太多,恐怕也要好好想一想。更何况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人,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意识。在如今这个时候,没准在他们看来,朱常洛和努-尔-哈-赤也没什么区别。
而等数十年之后,当他们知道一切的真相的时候,早已是为时已晚。
“近贤既然在辽东从过军,可否给朕说说军中的情形?”,沉默半晌之后,朱常洛又开了口。虽然知道唐旭在北关阻击过努-尔哈-赤,可是却从来没有听唐旭细细讲过。
如今辽东的局势,虽然几乎日日都有呈报,可是具体的情形在奏折上却是看不出来的。上奏的官员也不会说,因为他们自己都未必清楚,而朱常洛一时间也不可能自己跑到辽东去。
自从明英宗土木堡之变之后,“御驾亲征”这个看起来相当耀眼的名词,就已经成了朝廷里一个极大的忌讳。当年的正德曾经干过,也被朝臣们骂了个半死,甚至到死后都不得安宁,时不时的被翻出来当作反面教材。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若是不打战,辽东军中和京城的卫所里也没什么区别。”,唐大人略微想了一下,仍还是娓娓道来。
当听到金台失城上万箭齐发,朱常洛不禁是紧紧的握了下拳头。等唐旭讲到东虏把火药埋到城下点燃引信,朱常洛又立刻咬紧了牙关。
听到祖天寿在铁岭城下纵横自如,朱常洛也惊呼一声:“我大明军中原来仍还有这等勇将。”
说到熊廷弼在抚顺城下吹响号角,竟让建州数万大军不敢出城邀战,又感慨:“这熊廷弼到底也是个有勇有谋的将官。”
关外蔽日连天的飞雪,一日纵横上百里的气概,不知不觉中,已是让朱常洛听得有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