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没有。”,卢受如实回道。
“朕知道了。”,朱翊钧微微的点了点头,可是紧接着又发出一阵小声的咳嗽。卢受连忙丢下手里的食盒,斟过一杯温水,又扶着皇上坐了起来。
朱翊钧拿手托住茶杯正要去喝,可是杯沿刚送到了嘴边,却又忽得停住。
“你们多久没给朕照过镜子了?”,朱翊钧托着茶杯的手,直直的停在半空中,两道目光,也尽落在了杯中。
“皇上英伟,世人皆知。”,卢受却是嘿嘿的憨笑了几声,接过话来。
“好一个世人皆知。”,万历帝朱翊钧听了卢受的话,也不禁笑了起来:“莫非你把朕当作不知世事之人,好哄骗不成?”
“奴婢岂敢。”,卢受顿时就禁不住缩了缩脑袋。
“朕这一生,虽然除了当年随着先皇在裕王府里的时候,其余就连这紫禁城也从未踏出过半步,可这天下的大小诸事,却仍是多少知道一些。”,虽然明知卢受是在奉承,可是朱翊钧也并未多加责怪:“朕的相貌,即便是当年少壮时,也不过是个中人之相,何谈英伟二字。”
“奴婢嘴笨,万岁这个叫……”,卢受想了半晌,却终究没想出个合适的词来。也是可惜唐大人不在身边,否则一定会提醒卢公公,那叫“王霸之气”。
“没想到,朕如今竟如此消瘦了。”,好在朱翊钧似乎并没有用心去听卢受在说什么,两道目光只是直盯着杯中。
“万岁爷……”,卢受这时候仿佛才是明白过来,禁不住轻轻的唤了一声。
“无妨。”,朱翊钧微微抬起骨节已经有些凸显的手,朝着卢受摆了一下:“你们不让朕照镜子,难道朕自家便就不知。”
“皇上适才不肯见太子爷,奴婢便已经是知道了。”,卢受的声音,无形之众忽得低沉了几分。
“朕这一生,最不喜别人为朕操心。”,朱翊钧望着手中的水杯,在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世人皆说朕不喜太子,可民间向来有言,‘长最亲,幼最娇’,太子毕竟是朕的第一个子女,向来也算是孝顺忠厚,朕如何会不喜?”
“市井流言罢了,皇上何必在意。”,卢受也跟着轻叹了几声,出言和道。
“难道当年的王锡爵,叶向高这些人,也是市井闲徒?”朱翊钧明显对卢受的这番话不算认可。
“朕当年确实是想过立皇三子。”,一时间,朱翊钧眼中也像是有些失神。
“这些事情,皇上还是不要再提的好。”,卢受略有些紧张的朝左右看了几眼,见四周两三丈内都只有皇上和自己两个,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朕难就难在,朕既想立皇长子,也想立皇三子。”,不知怎的,朱翊钧却仿佛是对卢受的话依旧充耳不闻:“可这天下的太子之位,却只能有一个。”
“若再用民间的话来说,朕这个人,偏偏就是喜欢‘抬杠’。”
“万岁爷所说皆是金口玉言,哪里会有‘抬杠’一说。”,不意间,卢受也被逗乐了起来。
“朕就是喜欢‘抬杠’。”,朱翊钧听了卢受的话,却像是起了童心一般任性起来:“当年他们让朕立太子,朕偏不立。他们要朕废矿税商税,朕也偏不废。”
“其实话说回来,朕已是天子,富有四海,要这许多钱财何用。”,说到这里,朱翊钧也不禁低头沉思片刻:“可朕若是不拿,便会被他们拿了去。朕虽对他们说,金花籽粒,乃是祖宗旧制,不可轻废,可朕也至多不过是居一屋,食一席,纵有再多钱财又有何用?”
“可户部里头,管的大多只是俸禄军饷。朕若是无钱,这诸军犒赏,百官封赐的,又该如何?难道他们把这份铅钱揣进袋中,朕还要再去问他们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