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最近日子过的很舒心,见谁都堆着笑脸,尤其到了陈迹这边,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都快笑成一张刚刚擀平整的面皮。要说一开始他对陈迹所谓的“流传后世”只是抱着看大戏的想法,如今《石头记》席卷而来的,可不就是单是热闹了。
他一个粗人看不懂那些莺莺燕燕,却不妨碍他身边有人喜欢此道。也不知是谁流出去的消息,说他是这一部《石头记》的最初经手人,一时间上门找到购书的不知凡几,身份都不低。
顿有种报了大腿的错觉。
刘头搬了小椅子坐在牢房外面,抽着旱烟,闲碎的扯些话。陈迹偶尔接几句话,手上的动作已经慢了下来,憋的有些难受。离开木桌,到了这边,跟刘头说到:“要不给我来一口?”
刘头愣了愣,“劲头有些大,陈公子怕是受不住。”
陈迹于是作罢,回身拉了长凳过来,一段时间的修养,腿脚倒是灵便了。
“刘头,我进来多久了?”
“陈公子著书都忘了时间啦?这是不是就是你们读书人说的废……废……”
“废寝忘食。”
“对对对。”刘头嘬了两口,笑道,“就是废寝忘食。”马屁话后,倒也掰扯着手指头算了算,“但我这都二十几天咯。”
陈迹点点头,不忍回想自己苦逼的牢狱生活。
“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刘头冷不丁来了一句。
陈迹笑笑:“刘头回家团圆,可别忘了给我备壶好酒啊。”
“当然,当然。”
“……”
闲话说与闲人,刘头管着一座大狱,倒不可能都在陈迹这边耗着,这会将烟斗在地上磕了磕,去掉烟灰,凑在嘴边吹了吹,确认通气。起身将烟斗往腰间一别,提着小凳子告辞了。
陈迹目送人离去,目色悠悠,他也快到极限了。
后方桌子上,除了拼凑起来的石头记,还有一份关于书局发展的详细计划,从五年计划到十年计划,如今也在做着最后的修改完善工作。
有一种准备交代后事的意味了。
……
八月十五,中秋节了。
青州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灾,节日的气氛并弱了许多。不去揭开伤疤,不等于真就忘掉了伤痛。因而大部分关于节日的庆祝,都只是在各自很小的范围内。
换在南方,关于中秋节的诸多准备,可能早一个月就在准备,各种诗会,各种关于北方灾情的义演,该有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北地文风不及南边,没有这些似乎倒也无可厚非。
陈迹依旧在埋头苦憋《石头记》。
陈家,陈老夫人掰扯着日子,晓得当下已是中秋了,一早差人喊了林韵宜过来,问了些过节的准备,念叨着出门久未回来的儿孙,老太太脸上满是欢喜。拉着儿媳的手,一个劲的说着:“说破大天,今天他们爷俩都必须回来……”
林韵宜脸上笑着,心里却担忧不已,只得重复着“儿媳已经叫人去喊了。”
老太太眉头一皱,严肃起来,“他爷俩要是敢推辞,那老婆子亲自去喊。”
林韵宜道:“他们一定回来的。”
如是说着,心里却不见得真如这么平静。
陈家早前就在考虑相关的事情,也派了人四处活动。陈修洁不知下落,陈迹却是在青州大狱的。林韵宜也只能希冀人家真能同意,能让陈迹回来过个节。
青州府,知府衙门,沈士钊见到了侯厚琮,说明了来意。侯厚琮最近也被折腾的不成样子,满身的疲累。
“这事我也不敢跟你保证,人虽然关在府衙大佬,还得老国公发话。要不这样,我带你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老国公?”
沈士钊没有犹豫,躬身道:“有劳大人了。”
侯厚琮叹道:“如今我也只能做些这种不见得能不能成的微末小事了。”
老国公入驻青州以来,整个青州的官场氛围就变了又变。侯厚琮这位知府夹在中间,这些年的圆润都已用尽。本想着布政司过来的参议陶琦多少能将压力分担过去一些,结果还是他艰难维系。
侯厚琮与沈士钊过去青州驿,路上商量了几句待会见到人该怎么说。马车在驿站门口停下,两人这才下车就楞在了原地,痴痴望着门口台阶上那道人影。
侯厚琮鼓着眼珠子,心下蓦然欢喜,小碎步迎了过去。
沈士钊落在背后,心绪复杂难言,很想大哭一场。
“净贞?”
侯厚琮不确信的喊了一句。
陈修洁退了退,揖礼道:“见过侯大人。”
侯厚琮一把拽住陈修洁,红着眼道:“折煞我侯厚琮不是。”
陈修洁抿了抿嘴,温和道:“敬辞兄,许久未见了。”随后看向后面追上来的沈士钊,颔首道:“培元兄。”
沈士钊揖礼:“东翁。”
乍见陈修洁,侯厚琮本想拉着问上一问,倒是反应过来此处当下是老国公的临时办公点,当下只好作罢。刚好陈修洁也另有要事去办,于是约好过后再摆酒接风洗尘,双方各自离去。
沈士钊随着陈修洁走了一阵,路上说了些近况,陈修洁正身揖礼,诚恳谢过沈士钊。
沈士钊还了礼,问到:“东翁此去何处?”
“府衙大牢接人。”
沈士钊悬着的心,这才真正放下了。
陈迹搁下都快写秃了的毛笔,揉了揉手腕,看着最末处那三个显目的大字,“最终章”,别提有多满意。当然烂尾是做实了,然而他却没有半分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