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面随意闲聊,一面沿着河道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缓步前行,这是一种周纯从没体验过的龟速,他几乎是强迫着自己千万别走得像打仗时的急行军。
一来得照顾点女士的速度,二来,他总觉必须慢步溜达才符合这种恬静、古朴的氛围,才配得上身边斯斯文文、轻柔讲话的淑女。
金玉已经和灰瓦白墙的牌坊、青瓦灰墙的民居融为一体,成了被游客打望的美景,大校同志自然不好意思去破坏这种静谧、闲适的氛围,连他那长年喊口号养成的大嗓门都下意识的压低了些。
“这里风景不错啊,清静,我都不好意思大声说话。”周纯直接这么打趣起来。
“小时候爸爸经常带我到这里游玩,那时几乎没什么游客,环境更幽静,”金玉轻声笑了笑,然后继续为第一次来这里的周纯当着导游,“和顺的玉文化历史由来已久,好几百年了,所以又被称为翡翠之乡,除此之外,这里也有‘书礼名邦’的美誉,看,这就是和顺图书馆。”
金玉指着台阶上图书馆门额悬挂的蓝底白字牌匾介绍道:“这是和顺当地清代举人的题字,图书馆是在戊戍变法影响下修建的,藏书有几万余册。”
“哎,文化氛围真浓!”周纯跟着金玉走进图书馆溜达了一圈,感受了一下墨香,然后无奈道,“这里似乎有点不适合我。实话实说啊,我嘛,就是个粗人,没啥文化。”
“哄我吧?没文化还能当军官啊?”金玉摇头表示不相信,咬了咬唇试探性的问道,“我看过新闻的,现在部队都提倡年轻化、知识化,要把知识转化为战斗力,对吧?”
其实,问部队只是虚晃一枪,金玉是想听周纯多聊一点关于他自己的事情,读书生涯、家庭情况之类的。
大校同志也没让她失望,直接爆料道:“是得知识化,比如没念过大学但是军事素质过硬的、立了功的需要提干——就是从兵变成官,早些年是不用考试通通送到军校去进修,一两年时间就本科了,现在是得考上了军校念三年或四年,过了那村就没那店。我嘛,年纪大混得早,就属于前一种。”
“那好歹也是本科啊,我还只是高中学历呢,也没文化。”金玉顿时受了点小打击。本科,这个自称没文化粗人的都是本科,看来自己还真的去好好学点什么!
“文化和文凭又不是一回事儿,你可别自卑,有没有文化一听就知道,”周纯站在金玉身边楼的栏杆俯瞰庭院中的茵茵草木,一面笑道,“像我吧,从小就皮,念不进书,高中文凭都是混出来的,我爸从前是军医完全不着家,我妈就是普通农村妇女也管不了我,基本上就成小混混了,还曾经因为打架斗殴差点被学校记过,我哥那时候在上大学,他做主的,说实在拿我没法干脆就塞部队里去吧,回炉再造一下,反正那地方还有格斗训练什么的,想打架就成天打去,管吃管住伤了人还不用家里赔钱。我哥是建筑师,其实,我一直觉得他最该学的是金融,你看,多会算帐啊!”
听了这话,金玉忍不住“噗哧”一笑,乐道:“你就是这样去当兵的啊?”
“是啊,”周纯点点头,继续用一种无奈、抱怨的语气开始明贬暗褒讲自己的光辉历史,“我老子直接走后门给塞进了野战部队的侦察营,别人都是走关系去机关,我是进了最苦最累的地方!不过,当侦察兵也挺磨砺人,突然一下就蹭蹭的成熟了。头一年全军大比武,我总分第三,运动射击、武装越野、绝壁攀登都是第一。”
“哇,好厉害啊!”金玉适时的发出了感叹声,激励着周纯继续说下去。
“唉,都是被我哥逼的,”大校同志继续假惺惺的感叹,“他说如果我敢当逃兵就一辈子别回家,还威胁呢,说如果混不出个名堂来就不给零花钱。当兵津贴很少的,烟钱都不够,我郁闷得要死,也只能拼命努力。据说,我去那部队之前,往前数十年,在我走之后往后数十年,都从没出现过头年兵混到我这份儿的。”
“再然后呢?”金玉一面问着一面和周纯一起走出了图书馆,顺带提议道,“我们去滇缅抗战博物馆吧,我想,那地方你或许会想看。”
“听说过,是中国远征军那个20集团军在和顺镇的司令部旧址,确实值得一去!当初,这里是滇西缅北抗战的主战场,战况可以用惨烈来形容了,”大校同志说起自己本行,那语气,可真切了,几乎是咬牙感慨道,“还有那野人山,五万人去翻越只活了不到五千,这会儿,原本属于我们的那块地还划归了缅甸所有——太憋屈了!英雄忠魂的埋葬地,成了别人家的后花园。”
金玉深有感触的点点头:“是啊,野人山也产翡翠的,历史上那里原本就是属于腾越管辖的,中国玉文化历史中,腾越翡翠存在了七百年——‘玉出腾越,运自和顺’。可现在,大家都只知道翡翠是缅甸产的,好多人都把‘腾越’认为是中转站。”
两人说着、说着就歪了楼,聊到了滇西抗战中收复t市的战役,说到了那场“没有一片树叶上没有两个以上的弹孔”的巷战,还在口头上声讨了一下国家主权问题,好大一会儿才又慢慢转回了周纯身上。
他今天辛辛苦苦飞过来约会的目的,就是要很自然的讲讲自己的情况,希望尽可能的给金玉留下深刻的好印象,这是必须完成的任务,不容别的事情打岔,就算岔开了也得把话题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