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崇额角的青筋蹦起,若不是太了解眼前这小老头儿,他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当真欺师灭祖了。
他咬着牙深呼吸了两下,才勉强平稳地开口道,“你莫要跟我打马虎眼,我且问你,你给我配的药,绾绾怎么会怀孕?怎么可能?”
“原来是这个啊!”庄老不怎么在意地一摊手,“我配的药嘛,我自然也能解。”
燕崇的脸色便是彻底变了。
“这也不能怪我啊,你自个儿没有瞧见,你家媳妇儿前些时日腹背受敌,只要生个孩子就能解决的事儿,为何不生?何况,迟早都要生,早生早利索啊,至少,你爹那个老不死的那儿,不会再说什么了。她的压力也要小些,你自个儿的媳妇儿,你不心疼着,谁心疼着?”
“你不知道我就是心疼她吗?”燕崇终于忍无可忍地闭眼低吼道,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拽成了拳头。
“你与我老头子吼什么吼?有本事,你自个儿跟你媳妇儿说清楚去。而且,现在怀都怀上了,你要怎么着?要打掉么?那好呀,趁着还小,我帮你配药,保准万无一失,只是,你媳妇儿这身子怎么也得损上一损,性命是无虞的,回头我再帮她补养回来,死不了就成了嘛。”
“反正,我这当师父的,就活该给你擦屁股,谁让我偏收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小兔崽子做徒弟呢?该!”
“对了!这回这事儿,也是老子我上回给你擦屁股擦出来的祸。我说你,平日里看着挺机灵,怎么尽做些蠢事儿?我早提醒过你,说清楚说清楚,若是你媳妇儿误会了,你后悔莫及,你偏不听。我告诉你,要不是老子给你擦屁股,你这会儿别说儿子了,就是媳妇儿怕也跑个没影儿了。”
庄老也是怒起,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道。
燕崇听罢,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老子之前就是提醒你呢。你小子以为你瞒得很好呢,你偷偷吃那避子药的事儿,你媳妇儿都知道呢。要不是老子帮着你,你以为……诶!你去哪儿?”
话还未说完,却见燕崇连招呼也不及打,便快步冲了出去。
“这会儿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燕崇脚下生风,卷进了池月居,谁知,等到到了正屋前,脚步却是一刹,有些迈不出去。
帘子被人挑起,绿枝端了汤盅出来,见得燕崇,双眼亮了亮,朝着燕崇蹲身敛衽,“世子爷。”
燕崇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她端着的汤盅。
绿枝立刻心领神会道,“给夫人炖了燕窝粥,只是,夫人没吃多少,又开始孕吐了。大夫说,起先是这样的,等到三四个月上,就会好了,不过,最要紧,还要夫人心情舒畅才是。”
这话里有话明显得燕崇只能尴尬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末了,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夫人有孕之事,暂且瞒着。你们精心将夫人照看好,等到孩子平安降生,本世子一定重重有赏。”
“是。”绿枝屈膝应了一声,这才转身走了。
燕崇站在门外,望着那晃动的帘子片刻,悄悄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这才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裴锦箬已是换了一身宽松的衣裳,靠着迎枕半躺在炕上,袁嬷嬷正与她说着什么,两人脸上都是笑。
见得他来,袁嬷嬷识相地行礼退了出去。
帘子垂下,隔扇轻阖,内室里,登时安静下来。
燕崇迟疑了片刻,这才朝着她走了过去,见她膝上摊着几块尺头,都是轻软的松江细布……
裴锦箬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笑道,“这都是嬷嬷拿来给我瞧的,我说还早呢,她说,我做双袜子都能花上半个月,现在便做起,不早了。当一回母亲,总不能连两件小衣裳都不给孩子做吧?小孩子的皮子细嫩,这种布最好了,不过还得洗上两回,用手搓柔软些更好。”
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那笑意直透到了眼眸深处,将她的欢悦表现得明明白白,燕崇却看得喉间微微一梗,这才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问我?”沉默了良久,燕崇才哑着嗓问道,她掩饰得那么好,他根本没有想到,她居然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知道了,居然也不怨不怒,甚至没有问,她明明,那么盼着一个孩子,否则,今日也不会那么由衷的欢喜了,不是吗?
裴锦箬终于抬起头看他,清楚地瞧见了他眼中复杂的纠结,忐忑、愧疚,也有一丝丝欢喜……
裴锦箬便是笑了,“开始很气的,又气又伤心,便想着回来定要捶你一顿,然后问个清楚……可是,回来的一路上,却是想通了。是你给我的信心吧!我不相信你会不想我生下你的孩子,所以,我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若是那时问你,说不准,我们就得大吵一架……”
“所以,你后来便没有问我,反倒去问了师父?”燕崇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裴锦箬点了点头。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问?”他大概想起来,该是什么时候了,那一天,他便觉得她有些奇怪,还特意去问了老头子,结果,又被他避重就轻骗了一回。
“你之前瞒了我,我也瞒了你,这便算得扯平了。而且……我想着,你终有一日要亲自与我说的吧!就算不说,也没关系。”裴锦箬摸了摸小腹,意思不言自明。
燕崇勾了勾唇角,有些苦涩地笑了。“那你现在,可还愿意听我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