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清雅斋,裴锦箬的心情却有些复杂。
上一次来清雅斋,好像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儿了。那时候,季舒雅还在。
她从这里,知道了叶槐生的下落,而后……让一切,都变了。
物是人非。
“三姑娘?你来了?”这一声却是出自余掌柜,见到她,很是高兴,“正好姑娘来了,不如便顺道查查账?”
余掌柜的提议,引得徐蓁蓁和卢月龄皆是惊讶地望向她。
裴锦箬却是忙道,“不用不用。余掌柜,我并不知道舒雅姐姐给了我这么贵重的礼物,白领了清雅斋三成的利钱,我已很是过意不去了,你若还是要将我当成东家来看待,那我就真是没脸再来清雅斋了。而且……这东西到底太过贵重,等到日后舒雅姐姐回了京,我得还给她的。”
在通衢码头送别季舒雅时,裴锦箬便猜到她留给自己的那只匣子里的东西必然不轻,却也没有料到居然是一纸契书,大笔一挥,便给了她清雅斋和望江楼三成的利钱。
这还是那之后,她头一回来清雅斋,余掌柜又是这个态度,她如何自在得起来。
“既然是姐姐给你的,你收着便是,这是她的一番心意,你莫要辜负了,也算全了你们之间的一番情谊。”
这声音,却是来自身后。
裴锦箬一愕,蓦然转过头去,却见得季舒玄正逆着光,走进清雅斋中。
身上尚穿着庶吉士的服制,想必是从翰林院直接过来的。
从那日通衢码头一别之后,他们竟也是许久未见了。只是,没有想到,不过这么些时日,他竟好似变了个人。
他本就瘦,如今,更是瘦得脱了形一般,那身衣裳罩在他身上空空荡荡,偏背脊却挺得笔直,就是一支竹,竟有些像是叶槐生的影子。
下颚点点冒青,显得有些阴郁。一进门,目光便是静深地落在她身上。
这诡异的氛围……徐蓁蓁和卢月龄都不是傻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便是手拉手,转到了几壁之后,而余掌柜也是无声走开,将这处留给了两人说话。
只裴锦箬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相顾无言,大抵就是这样的滋味了。
“前几日,我收到舒雅姐姐的来信了,说是婚期已经定下,就在九月间。如今,也不过就是几个月的时间了,她几乎都不出门,就在祖宅中安心待嫁。”
想了想,季舒雅是唯一恰当的话题。
“听舒雅姐姐说,她偷偷见了未来姐夫一回。不怎么聪明,是个愣头青,不过,胜在老实。”事实上,季舒雅的原话是说,不像某些人是属莲蓬的,心眼儿多。这个某人是谁,裴锦箬自然分明,只是,能够这般坦然地说起,大抵,也是放开了许多吧?
淮阳老家不比京城,加上季家是商户出身,找的人家,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乡绅,没有那么多规矩,季舒雅这才能堂而皇之的相看。
听季舒雅所言,那人跟叶槐生是完全不同的人。这样的人,相处起来,至少要轻松自在许多吧?
她有些羡慕季舒雅,或许,舒雅姐姐才真能过上她求而不得的那种平淡安稳的生活。
“嗯。”季舒玄点了点头,“家里是世代耕读的,行事也周全大度。人口简单,也心思单纯。姐夫是个踏实腼腆的性子,人良善敦厚,也知道让人,疼人,姐姐的性子,在那样的人家定能过得自在。”
“如今……季家的担子有我挑着,她能活得自在,那便够了。”
裴锦箬点了点头,想必,也是精心挑选过的。听季舒玄这么说,裴锦箬彻底放下心来。“你回头若要回乡去送嫁,记得告诉我一声,我给舒雅姐姐备了些东西,请你帮忙捎去。”
季舒玄眸光静深地看她许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说完了季舒雅,两人,便又是沉默了下来。
“我听说……袁世子要尚主?”季舒玄默了片刻,才开了口,只嗓音有些喑哑。
季舒玄进了翰林院,虽然只是个没有品级的庶吉士,但却已经是储相,前程大好。又因着之前博文馆年底检验,魁首之争上崭露头角,很得陛下看重。听大哥哥说,常被召唤着进御书房,前途大好,能够听说这些,倒也并不奇怪。
只是,他的言下之意,她却也是明白的。垂下眼,她点了点头,“嗯。明旨应该也快颁下了。”
他既然从裴锦枫那儿知道了春猎上的事儿,只怕也将袁恪当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如今,救命稻草没了,相识一场,他自然为她担心。
“我想过的……”季舒玄望着她的头顶,骤然开了口,嗓音沙哑,“若是……若是我不顾一切,你能不能陪着我,赌这一回?”
裴锦箬惊抬双目,望向他,见到他眼中热切的期盼、忐忑,还有复杂的纠结。
她倏忽笑了,“别傻了,你不能的。你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你也说了,整个季家,都被你担在肩上,你任性不起。”
“我和燕二公子……如果可以选,你宁愿选谁?”季舒玄的嗓音越发沙哑。
裴锦箬恍惚,她这些日子,不是没有想过,她自认对季舒玄只有朋友之谊,却缘何,他会对她这般执着。最开始,她真的只是为了结个善缘,后来,觉得他的性子,作为朋友,可相交,可信任,就这么一路走了下来。
只怕,她潜意识里,并不是没有想过嫁他的。她也知道,她不想嫁人这一桩,多半是不成的。但若是不得不嫁呢?燕崇,她从未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