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冯嬷嬷刚好已是送了那大夫回来了,裴老太太便是轻轻一摆手道,“你去一趟,将那人带来。”
冯嬷嬷屈膝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你刚没了孩子,身子虚着,就别在地上跪着了,没得让人觉得,是我们裴家待不得人,亏待了你。”裴老太太斜眼睨着地上的孟姨娘,而后,扭头对秋雁和秋菊道,“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将你家姨娘扶起来?”
秋雁和秋菊赶忙上前,将孟姨娘扶坐到了一张椅子上。
孟姨娘身子有些发虚,不止因着身体虚弱的缘故,还因为心头,莫名的不安。
等了一会儿,冯嬷嬷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押着一个人,那人也不知是被关了几天,一身衣裳咸菜一般挂在身上,脸上泛着菜色。
而秋雁在瞧清楚那人面容时,面色不由变了,蓦然扭头望向孟姨娘。
而孟姨娘的脸色更是难看得不行,羸弱的身躯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那人进得门来,神色仓皇,目光四下逡巡了一下,自然也瞄见了坐在边上的孟姨娘,目下闪了两闪,再望见裴锦箬时,便是蓦然神色一变,挣开那押住他的那两个人,猛然扑了上前,跪下道,“三姑娘,小的错了,小的猪油蒙了心,小的想通了,三姑娘问什么,小的便说什么,只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回。”
那一日,刚被押进来时,他并没有怎么怕,因为他根本未曾将这位小东家放在眼中。连着几日,这位小东家也未曾打他、审问他,却将他关在黑屋子里,不分昼夜,偶尔,还能听见婴孩的啼哭声。
他根本睡不着,心中又惊又惧,直到昨日,这婴孩的啼哭声,换成了他三岁稚龄小儿的喊叫声,他终于再也受不了了。
裴锦箬目光从他身上掠过,转而落在边上面色惨白似雪,浑身控制不住轻颤的孟姨娘,嘴角轻轻弯起,“杨掌柜这话,可得有点儿诚意吧?”
“是是是。小的招了,都招了。”杨掌柜忙不迭道,他本就是聪明人,知道裴锦箬想听的是什么,略略整理了思绪,这便道,“小的本是英国公府给太太的陪嫁,因着被看重,这才接替了先父,帮太太管着春和堂。只是,小的……小的猪油蒙了心,管着产业,就动了私心,只是,太太还在时,到底不敢太过明目张胆。自从太太去世后,小的……小的便愈发没了顾忌。”
“这么说,邓管事告发你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之事,你已是认了?”裴锦箬挑起眉梢,仍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
杨掌柜以额抵地,“小的不敢辩,只请姑娘从轻发落。”
“要不要从轻发落,还得看你的表现。”裴锦箬还是不动声色,那模样,引得裴世钦连连侧目,这女儿,与他印象中那个单纯到有些笨拙,偏还有些骄横任性的样子,天差地别。虽然知道她最近懂事了许多,但这转变,未免也太大了些。
根本顾不得裴世钦眼中的疑虑和探究,裴锦箬抬起手,轻碰了一下耳下的珍珠米耳坠,“方才,我家孟姨娘正疑心,是我交代了你们春和堂的人,在她的安胎药中加了鳖甲,以致她滑胎。这桩事,不知杨掌柜可知道些内情?”
秋雁面有急色,就要上前去,方一动,便是被孟姨娘紧紧拉住,尖利的指甲掐在她手背上,深深陷进她皮肉之中,秋雁顿住步子,望向孟姨娘,却见她脸色比自己还难看,只却咬着牙,神色还算得镇定。秋雁咬了咬牙,也勉强稳了下来。
杨掌柜略一沉吟,便是明白了裴锦箬的意思,没有半分迟疑道,“实不相瞒,太太过身后,府中中馈便交到了孟姨娘手中,小的虽是太太的陪嫁,可姑娘和三爷年幼,为私心计,便也只能暗中另择靠山。这些年,小的是中饱私囊了,可那些银钱,有一大半也是进了孟姨娘的手里。”
“你胡说!”裴锦芸面色一变,怒道。
裴老太太冷冷一瞥,“是不是胡说,等他说完了,我与你父亲自有论断。芸姐儿若还是不知进退,那也无需待在这儿,尽早退下为好。”
裴锦芸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可见裴世钦也好,孟姨娘也罢,都是沉凝着面色一言不发,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却无计可施,只得咬着牙,生生忍住。
“你继续说。”裴老太太哼了一声,又对杨掌柜道。
杨掌柜应了一声“是”,又继续道,“可孟姨娘却也防着小的,将这作为把柄,来拿捏着小的为她办事。这鳖甲……是孟姨娘身边的秋雁姑娘亲自来取的,还特意交代,要碾得碎些,分成了几小包,一包比一包分量大些。”
“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根本不认识你。”这回,秋雁终于再也不沉默了。怒斥完杨掌柜,便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爷,老太太!您们可莫要听信此人,奴婢根本不认识此人。此人,定是与三姑娘串通好了的。他本就是三姑娘生母的陪嫁,自然是向着三姑娘,他的话,如何能信?”
“老爷……您当真信这样的无稽之谈吗?”孟姨娘泪眼盈盈望过来,“秋雁是妾身身边的得用人,说她去取鳖甲,岂不是说妾身自己要害自己的孩儿?老爷,难道在您眼中,妾身就是这样不折手段之人,竟是连亲生骨肉也能舍弃?可……妾身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这几句话,倒是让裴世钦皱起眉来,是啊!孟姨娘别的不说,她对裴锦栋和裴锦芸兄妹二人是真正的疼爱有加,算得一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