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炫耳接过被子来,望着那已经落下去的床帐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原来她也并不是心中都是妖的恶念,原来她也知道受人照顾要说“谢谢”,想来这世间的凡人也好,妖魔鬼怪也好,并不一定都如同师父和师尊他们所说的,全部都是心中装满了邪念的,一点善意也无吧?只要用心渡化,妖魔鬼怪中说不定也有一心向善的呢?
那时候,大概便是人间真正的太平盛世了。
一幔之隔,床帐里面文逸仙心虚地抱着衣服回了床上,也呆呆地发愣,一面心跳不已,一面又不停地告诉自己:“虽然他拼命救了你,虽然他用鲜血治好了你的伤,虽然他如此体贴地照顾了你一晚,但是这些都不过是他们无极宫的做派,要守护人间,要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他所做的这些事,不过都是他的原则而已,我不应该因此就对他另眼相看,为此心神不宁,在我的心中,这世间的任何男子都比不上公子那样的人,我将来是一定要嫁给公子的。”
一面兀自换衣服,一面不停地在心里自己和自己对话。
两个人,一个在床帐外面看着里面发呆,一个在床帐里面看着外面发呆。
只有飞鸿金羽觉察出了空气中微动的异样,此时的它已经变回了一片羽毛的样子,它飞到姬炫耳眼前,在他眼前飘过去又飘过来,见姬炫耳还是呆若木鸡,只得飞到他脸上,挠了挠他的鼻子,低声道:“你怎么了?没见过姑娘家换衣服呢?哦,错了,你的确没见过姑娘家换衣服。你是想见姑娘家换衣服呢?不对,也不该这样问你,应该这样问你,你以前不是都对你的师姐师妹们敬而远之么?怎么现在对姑娘家感兴趣了?”
姬炫耳这才回过神来,听了飞鸿金羽的话,知道它平时话唠惯了,而且最喜欢胡说八道,所以并不理它,抱着被子,打了个哈欠,对空气说道:“哎呀,好困,我要继续睡觉了。”语气中有明显的喜悦之情。
飞鸿金羽看着姬炫耳兀自抱着被子,又回到了桌子底下去躺下了,双眼紧闭,果真继续睡觉去了,只有它一个人飘荡在空气中,被当成了空气一般,看看毫无动静的床帐,又看看桌子下沉沉睡去的姬炫耳,摇摆着羽毛,做出无可奈何,心事重重的样子,自言自语地小声感叹道:“哎,我堂堂一件神器居然会跟了一个敢脱女人衣服而不敢承认的主人,说出去真是丢人。”
文逸仙在帐子中并未听见飞鸿金羽的话,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穿好衣服后,就从帐子里走了出来。
床帐刚一掀开,房间里好像都铺满了璀璨光华一般,原本准备飞回到姬炫耳腰间的飞鸿金羽看见从帐子里出来的文逸仙时,简直呆住了,它卷起两边的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眼睛眨巴了好几下之后又继续眨巴了好几下。
哇塞,这姑娘我见过吗?哪里来的小仙女儿呢?这样天姿的女子,我还是只有在我那个短命的主人身上见到过呢?
文逸仙一边低头整理这裙摆,一边问姬炫耳:“这是玉娘那年夺花魁时穿着跳仙女散花舞的衣服吧?我记得是用上等冰蚕丝织就的飞雪落英裙,玉娘平时最珍爱了,除了那年穿着它夺了花魁以后就珍藏在衣橱里,我却不喜欢这样复杂的衣服,你怎么偏偏拿了这身累赘呢?我穿着合身吗?我怎么总觉得别扭呢?”
姬炫耳还在地上裹着被子,准备抓紧时间再休息几分钟,听见文逸仙的问话,闭着眼含糊应答:“嗯,很合身。”
这时候,飞鸿金羽这个咋咋呼呼的神器早就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好像自己发现了一个新的神器必须要和别人分享一般,它飞到了姬炫耳面前,使劲地挠他的鼻子,说道:“你这小子平时总是话少得很,常常也这样敷衍我,害得我现在生生变成了话唠,不过,你这小子眼光倒是真不错,跟我不相上下,别怪我没有告诉你啊,人家女孩子问你衣服怎么样,你总得看了再说好不好看吧。”
姬炫耳这才幽幽地睁开眼,待他看见文逸仙的那一刻,也眨了眨眼,这飞雪落英裙果然漂亮,白色的绉纱上用冰蚕丝织了一片一片洁白的雪花,裙摆上织着一朵朵粉红色的桃花,有大有小,有紧挨着的,也有稀疏间隔的,一眼看上去,若是转上一圈,一眼看上去果然就如同天女散花一般。
文逸仙穿着这身衣服,不仅是衣服衬托得她的倾世的容颜和窈窕婀娜的身姿更加光彩照人,而是她的美也衬得这身衣服更加地璀璨夺目。
她好像彻底变了个人,哪里还有一点那个穿着粗布麻衣端茶倒水做着下等人杂物的小丫头的影子。
姬炫耳突然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火热,虽然心中惊叹不已,但却觉得那“好看”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或许是这两个字已经完全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美了,又或者是心中有什么让他觉得情怯的缘由无法,让他无法说出对她的赞美。
比如明明喜欢一个人,却害怕被发现,所以总是幼稚地说反话,更甚者,明明很喜欢一个人,而自己却总是不自知,总要等到伊人已去的时候,才会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姬炫耳手肘撑在地上托着脸颊,皱着眉,又打量了文逸仙全身上下一眼,才淡淡地说道:“嗯,偶然穿粗布麻衣的小丫头穿不了锦衣华服,你穿这样实在是太招摇了,不如把脸遮一下吧,免得走出去就丢人显眼。”
说完,果然就将飞鸿金羽变成了一方金黄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