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张文泽心中满是纠结,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把这个计划给继续下去,固然身边这个老头的倔强让很多人都感到了不满,但他纵有万般不好,也是那个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长大的亲生父亲。
“爸,过几天,我就回国了。”半晌后,张文泽再度打开了话匣子。
“行,回去吧,临走之前,再把炎炎带来让我看一眼,厂子这边的事太多,我脱不开身。”张明玉点头回应。
“呼!”
张文泽听见张明玉这个时候,仍旧还把心放在工厂上,微微握拳,吐出了一口浊气,点了点头:“爸,自从我回来之后,咱们爷俩相处的始终挺别扭,但是这几天,我自己也好好反思了一下,你说的没错,鑫发厂是你一辈子的心血,既然你想自己做主,那我就不参与了,今天咱们什么都不聊,就聊点家事,我带酒来了,咱们好好在一起喝两杯,行吗?”
“行啊,那就喝点呗。”张明玉微微点头:“你去食堂,让大师傅切点咸菜条,我得意那一口。”
“哎,好嘞!”张文泽起身离去。
……
十多分钟后,张家父子二人相对而坐,桌上的饭菜很简单,只有一碟咸菜,一盘炒鸡蛋。
“把酒倒上啊,你愣着干什么呢!”张明玉吃了几口菜以后,向张文泽催促了一句。
“啊,好!”张文泽张文泽点了点头,随后拿起了自己带来的白酒,在开瓶的时候,掌心满是汗水,因为他给张明玉服用的药量,一旦饮酒的话,其剂量是大概率足以致死的。
张文泽很慌,而且心中的情绪很复杂,有狠戾,也有不舍,两种情况的碰撞,让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就连模样丑陋,登不了大雅之堂、入不了水墨丹青的乌鸦,都尚且知道反哺,以报养育之恩。
何况是人?
在今天踏进这个宿舍之前,已经被债务缠身,走投无路的张文泽,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和决心动手了,但是真等跟父亲相对而坐,他的手掌却不断颤抖,不知何去何从,因为面前这个苦了一辈子的老人,是他的亲爹。
“哎呀,拿个酒怎么这么磨叽呢!”张明玉看见张文泽蹲在那半天没动,几步走到了他的身边,把酒瓶子接了过来,一边给两人的杯里倒酒,一边开口道:“你小的时候,我就总看着你在想一件事,那就是我家这个小兔崽子,啥时候能长大,没事陪我喝上两杯呢?现在,你好不容易长大了,又跑到国外去了,我也变成一个小老头了,呵呵。”
“爸,你不老。”张文泽坐在张明玉对面,面容僵硬的开口道。
“我知道,对于我坚持不卖厂子的事,你挺难理解,但人这东西,帮助都是相互的,这么多年以来,如果没有这群工人信任我,陪我度过无数的坎,你哪有机会出国啊?”张明玉倒满自己那杯酒,又开始给张文泽倒酒:“鑫发厂,我的股份最多,这没错,可厂子里这些工人其实都跟我一样,大家对厂子的感情,都是不分深浅的,或许在你看来,这里不过就是残墙断壁,是一个落后于时代的产物,但是对于我们这伙人来说,这却是一辈子的青春和念想。”
张文泽沉默不语,看着张明玉面前的酒杯,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
“来吧,就像你说的,今天咱们啥事都不谈,就用父子间的感情,把这顿酒喝了。”已经压抑许久的张明玉,今天显得格外高兴,笑呵呵的端起了酒杯。
“呼呼!”
张文泽看见父亲举杯,呼吸急促,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咚咚咚!”
与此同时,宿舍门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随后厂里的一个职工推门走进了屋内:“厂长,杨东过来了,正在办公室等着,说想要见你!”
“他又来干什么?”张明玉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杨东说,他还是为了征地的事过来的,他说他们那边想出了一个新的方案,想跟你聊一聊。”
“这些社会混子,就没有一个好人,我不听他的缺德主意!你让他滚!”张明玉骂了一句,抬手就端起了酒杯。
“爸!”
张文泽看见这一幕,完全出于本能的抓住了张明玉的胳膊:“既然他来了,咱们就看一眼呗,这个姓杨的不是说,他有解决方案了吗!”
“他们这群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张明玉虽然嘴上骂着,但还是放下了酒杯:“人在哪呢?”
“在您办公室。”
“走!我看看他到底要干啥!”张明玉脸色不太好看的站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呼——”
张文泽再次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随即迈步跟了出去。
这一刻,张文泽的心中全是惴惴不安,他如果想解决眼下的困境,那么父子二人,就必须有一个人要做出牺牲,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牺牲谁。
“啪!”
张文泽站在屋里,等张明玉走后,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他恨自己狠得不够彻底,也狠自己善良的不够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