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真是个好地方。从花幽谷一路行来,走过的地方不少,一路不是饥荒便是旱涝,却独独江南依旧富庶繁华,几乎看不到一丝萧条。
金陵更是有名的花月之城,青石铺就的大街,街道两旁是二层三层的亭台楼阁,青楼、赌馆人进人出,茶楼、酒家人声鼎沸。街边有叫嚣的小贩,三个铜板一碗馄饨,一文钱三个小包子,便宜又好吃;亦有杂耍艺人耍刀弄枪、纨绔子弟摇扇逗鸟,真个叫热闹。
便是连青娘也觉整个儿的血都渐暖起来,更何况是川儿了?先还在娘亲怀抱里窝着四处张望,到了后来,便非要学着人家公子溜狗,牵着只小狐狸,颠着小肥腿大摇大摆好不得色。
小京这丫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长着一张大嘴巴,扎着两辫子,大大咧咧像个嘎小子。一路上也不管青娘听否不听,兀自一劲说着将军的各种好,脾气好、格好、生活作风好直听得青娘耳子都开始发麻。
青娘眉眼弯弯笑:你们将军好得可比天神了呀。
小京哪儿听出里头的调侃,楞了楞,赶紧猛点头:对啊对啊,我们将军比天神还要威武呢!一般情况下,见了他的人都会动心,绝不骗你!自己说着话,脸蛋倒先红了,仿佛怕被青娘看出来了不高兴,一双眼睛白光光的直往天上瞟。
好不可爱的丫头,青娘忍不住抿嘴笑:那二般呢?倒也不待她回话,抱着川儿进了路边一家布匹店。
二般么小京不说话了,挠着头想了半天,咕哝一句:二般不就是你么。也屁颠颠随了进去。
真心想不明白,将军那样好的人,如何夫人偏偏对他这样冷淡,好不冤枉啊。
女人麽,再是如何隐晦低调,都挡不住天生的爱美。从前在漠北,放眼过去全是光棍爷儿们,一来不敢太招摇,二来那样荒寒之地即便穿得破旧些也无所谓。如今来了京城,一眼过去花红柳绿,再看看自己一身土土的青灰,终究有些心痒痒。更何况你看早上将军临走前盯着自己那眼神,真心不舒服啊
青娘连续转了几家布料铺子,却终究舍不得花费银子,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转到了街市敞篷的布匹小摊上,价格便宜,花样儿也不错,质量次些又何妨,反正她的手上工夫好。
川儿乖啊,呆在娘亲身边,不许随便跑。青娘将川儿拽到脚边,翻挑起花样来,京城自有自城的好处,好东西不少呐。
马路边儿是杂耍的摊子,有猴子在做着各种古怪动作,金黄的毛,一双圆眼睛光发亮,你给它银子,它便对你鞠躬挠背。给的银子越多,做的动作越复杂,翻跟头啊、扭屁股啊,没有它不会的,鬼一般灵。
直看得川儿的眼睛就跟定住了一般,一双清亮的凤眸抬起头来看了看娘亲,这个爱美的女人,哪儿丝毫顾得上自己?挠着屁股、提溜着小狐狸便一扭一扭挤了进去。
换、换,换欢欢
卖艺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子,正举着盘子四处收钱呢,裤子却被一个劲往下拽,拉上来,又被趴下去,痒得难受。他胖啊,裤子拽下去露出来一团黑漆漆的老,好不难看。气得他大骂:妈了个巴子的!谁偷看老子屁股?
嘎着嗓门,低头一看,却是个矮墩墩的小娃,撅着嘴,咕噜咕噜也不知在说着什么,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好似你欠了他钱一般,顿时一张嘴都快气歪了:这、这、这谁家的倒霉孩子?松手!欢欢欢你个头啊?!再不走老子把你卖咯。
嘤嘤川儿好不冤枉,在家的时候大个子叔叔们都那么疼自己,为什么这里的大个子却这样凶,瘪着小嘴,眼泪吧哒吧哒掉下来。
有好心人便嬉笑着提醒:啊哈哈!老板,人孩子要拿狐狸换你的猴子呢!
狗/日的!狐狸抵得了老子猴子一毛?老子为了训这猴子,婆娘都跟人跑了!买艺的才不管,凶巴巴抓了小狐狸提到半空。
可怜小狐狸吱吱叫得好不凄惨呜呜,这个小主人,在他手下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周围哄笑声一片。
川儿几时见过这阵仗,红红小嘴唇哆嗦着,终于呜哇一声张嘴大哭起来。他的声音丹田气十足呀,看客们越发笑得大声了。
人群中忽然挤出来个老夫人,一身淡素的对襟棉长袄,半白头发,眼神模糊,仿若发现了宝一般迫不及待就往川儿脚边扑:囡囡,别哭别哭,乖,告诉你刚才说什么了?欢欢川儿指了指地上的小狐狸,又指了指卖艺的汉子,小嘴儿瘪啊,怯生生的好不可怜:打、打。
欢欢
打、打死你!欺负我欢欢!那夫人眼神儿一滞,下一秒却忽然光一亮,刷地冲过去拼命拉扯起卖艺的,抓脸蛋呀,扯衣裳,又是咬又是踢的,疯了一般。
人群赶紧自觉地退开在几步外,这疯老太太一出门必然惹祸,还偏偏得罪不起,被她打伤了可没钱赔。
你个疯老太婆滚滚滚!卖艺才来的这地儿,赚的第一笔银子却被这样生生搅没了,好不气恼啊,抬腿就一脚踹了过去。
直踹得老夫人倒在地上嗷嗷直叫:囡囡,囡囡,还我囡囡这下却是彻底疯狂了,抓着头发咧着唇,浑身筛子一般颤抖着,那模样好不吓人。
一时间,小儿哀哀哭啼掺杂着妇人的尖锐撕鸣,街市上人群攘攘,好不热闹。
卖布匹的叹了口气:我说这位夫人,那是你孩子吧?闹起来了啧啧,疯了就好生看管着,竟然也由着她乱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那神色却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