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的童子们冻得不行,都忍不住纷纷躁动。他们不敢大声喧哗,却也止不住低声抱怨交谈。
叶梵不理会那些童子的细声言语,也不去管张武脚下使劲往那少年身上踢,扭头便看了一眼身后的天空。只见那天空乌云密布的,压得厚厚实实,哪里有什么北斗星的影子。叶梵再回头看身前那个幼儿的时候,对方已经被张武踢得滚出了几尺。
张武心里头那个气。他虽是武修,但功夫到底没有叶梵这般扎实,在这寒风里头,本身就冻得打颤。他收了童子钱财,自觉总该做些什么。兼之又觉得赶跑这个乞丐一般的少年是讨好大师兄的好机会,便踢得格外卖力。
少年把身子缩成一团,情知自己无法反抗,就只是死死的盘紧身子,也不肯走,声音细细的呜咽着,像是只刚出生的小兽。那声音软软糯糯的,竟是说不出的好听可爱。
张武又狠踢了两脚,少年细声呻吟,声音都含在了喉间,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话。
叶梵想了想,向张武挥了下手:
“住手。”
张武又踹了少年腰间一脚,这才住手了。
叶梵又向着那少年说道:
“抬头。”
他自幼便跟在师父身边学艺,峰里头里外弟子都要称他一声大师兄,天资又相当聪敏,为人自然是骄纵。对着这个乞丐一样的少年,口气就更加是高高在上的命令。
少年缩着身子抖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就那样静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的抬起了头,用一种怯生生的神态看着叶梵。
“带、带、带我走吧。”
这次连话都说得含含糊糊的。
叶梵根本不去听那个少年在说什么,那个少年刚抬头,叶梵便愣住了。
清亮的眸子犹如深潭,恍恍惚惚的映出点点星光。
很干净的一双眸子。
叶梵又有点忍不住想要回头看向天空,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略微皱了皱眉,一甩手,道:
“到后面去。”
这就是默许了少年加入到童子的队伍里头去了。
张武猛的一愣。
“大师兄,这——这不合规矩吧?就这个乞丐小子,这——”
“我就是规矩。”
叶梵冷冷的答了一句,再不去理会目瞪口呆的张武和兴高采烈向他叩头的少年,转身就领着队伍继续前进。
少年扯着袖子,小心翼翼的缩在那群童子最外围的地方。他年纪虽然小,但好像本能的感觉到那些年轻弟子和围成一团的童子都并不喜欢他,因此他只是颤着身子努力跟在旁边,并不凑到人群里面去取暖。
他的名字叫糯米,自己也说不清真切的年纪,大概是五六岁罢。
糯米并不是南阳城户口,她爹娘在两年前就相继饿死,剩下糯米一个幼童。一个人流落在外头,还扎着双角小辫的话,会格外地受到许多欺负,还差些就被抓住卖到院子里头去。她被吓怕了,捡了一片发锈的铁片,将自己的头发割了一些,重新绑成了男孩儿的模样。毕竟年岁小,又是个在外头流浪的,根本没有人会仔细去看她。
她独自在大饥荒年代又独自撑了两年,着实是活不下去了,这才冒险来拦青泉峰的队伍,希望能进峰里干点杂活,能糊混口饭吃,也总比在外头饿死要来得强。
因为爹娘早死,她在外头流浪了两年,连个正经的户口都没有。在天武国里头,这样没有身份的人连平民都算不得,只能算是贱民,城门也是进不去的,除非先缴纳一笔钱财。
她早就听说了青泉峰要在南阳城里头招收杂役和弟子,没想到在城门却被守门的将士赶了出来。
其中有个身材魁梧结实的将士瞧着她实在可怜,便偷偷分了她小半个硬馒头,又指了条路,让她在路边等着青泉峰的过路队伍。那馒头至今还有一点藏在她的衣袖里头。糯米甚至不知道,像她这样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被青泉峰挑上。
她没有爹娘,几乎都不识字,年岁又小。
连“当上青泉峰的杂役弟子,就能吃上饱饭”也只是她从路边听来的。
那些青泉峰的年轻弟子嫌弃她身上脏臭污秽不堪而且拦了队伍好长的时间,而童子们则把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当成是竞争对手,根本没有人愿意亲近她。
一路夜风凛冽,糯米身上的衣服薄且破洞,防寒能力连那些麻衣少年少女都比不上,又被张武踹得浑身伤痛。这会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酸痛着,风从衣服间的破洞灌进去,全身肌肤都冷得麻木了,只有身体止不住颤抖,证明这具身子其实还是活着的。
糯米用力握了握已经麻木掉了的小手,微微动一动,关节就拉紧的痛。
可她还是忍着痛,握紧了衣摆,然后抬头用目光去追她的恩人。
叶梵走在队伍最前面,根本就没有回头的意思,脚步也相当快。糯米呆呆的看着那个被大家叫做大师兄的青年,攥紧了衣袖里的那两小口馒头。
她可是想要报答大师兄的。
但现在的糯米,全身上下唯一能够拿得出来的,也就只有衣袖里的那两小口馒头而已。对她来说,这小馒头已经是要仔细分成两三日的食粮,是她现在最珍贵的东西。
要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大师兄。
糯米默默的想着。
叶梵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有道稚嫩的目光追逐着他的背影,微垂着头,一心想着要赶紧回到山门里头去。他对这次的挑选颇不耐烦,也不以为然。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