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立秋,北方的风中已经有了一丝丝的萧瑟,紫禁城中的树叶也开始泛黄,在秋风的席卷下间或落下几片,有几分零落的意态。
打仗了,一切就发生在立下新太子的第七日。
战争突如其来,大梁贪官污吏横行,这些年花销在军事的银子几乎所剩无几,而汉南是骁勇善战之族,一路通关斩将,势如破竹,当边关的八百里急件送入紫禁城时,司徒彻已经率汉南二十万军马攻下了尧都。
这个消息像是晴天一个霹雳,轰然炸下来,将大梁的一众臣工惊得说不出半个字。平日里的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人,骤然间似乎都成了哑巴。
现如今,合宫里唯一一个掌权的主子便是皇后。然而敦贤的头脑手段样样都不能同已仙逝的高太后同日而语,她是个怯懦无能的国母,该她拿大主意的时候没法儿镇住,这时急得只一味流泪,戴了鎏金护甲的纤纤玉手撑着额,一声抽泣间一声嗟叹。
章台殿里鸦雀无声,内阁们面色惶然。汉南攻梁了,虽然众人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可发生得这样突然,仍旧令人始料未及。数个内阁将头埋得低低的,忽闻敦贤问了一句话,说:“目下军情对我大梁极不利,各位大人可有何御敌的良策?”
话音落地,那头却半天没人做声,回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沉默。
皇后隔着迷蒙的泪眼抬起头,在群臣之间觑一番,只见所有人皆愁眉不展闭口不言,心头的火气猛地蹿将起来。她启唇,抬高了音量,“平日里诸位一副舌头便能搅得朝纲不安,如今怎么了?全都成了哑巴么!汉南正挥军北上,诸位不言声,是要一起在紫禁城里等死么!”
她素来温良,此时震怒之下开口责备,竟也显出了几分难得的威仪。列为阁老被她唬了一跳,回过神后面面相觑,仍旧谁都没开口。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谁接过来都会被烫得皮开肉绽。御敌?说得轻巧,大梁的汉南的兵力国力根本不能比,短短两月不到,便已占尧都。
尧都是什么地方?过去大梁国力鼎盛之时,圣主梁高帝曾为大梁设下四道兵家防线,分别是边塞七州,尧都,长京,临安。如今汉南已经将尧都收入囊中,也就意味着司徒彻在短短的几十日内便连破大梁两处要塞,照这样的形势,攻入紫禁城也不过眨眼的功夫。
皇后见众人仍旧不言声,愈发焦急气闷起来,扬手将桌案上的茶盅掀翻在地,发怒斥道:“都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别急。这段日子宫中朝中都出了不少大事,汉南能这么顺风水水地攻下咱们尧都,究其原因不过有二。一则是钻了咱们料理太后身后事的空子,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二则领军打仗的将帅不对,汉南大军是司徒彻挂帅,四皇子骁勇善战天下闻名,绝非泛泛之辈。”
这声音仿若青瓷上溅射的露水,透出几分清冷旖旎的意味。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丹陛上缓步走来一个高个儿的男人,锦缎蟒袍一身公服,清晨的日光照亮那副精致白净的面容,唇角含一丝淡漠的笑,略提了曳撒跨过高门槛,施施然进了章台殿。
敦贤大喜过望,仿佛溺水的人望见了一根能救命的稻草般,严烨终于来了!
诸公的神色却各异,显然都被他那番说辞搅了个一头雾水。这个厂公满腹诡谲,一肚子的坏水儿没处倒,算计起人来从未手软,着实令人心惊胆战。然而心惊归心境,面儿上的功夫仍旧没有一人敢落下,众人纷纷揣上一抹谄媚的笑朝他问好,“严厂公。”
严烨笑容寡淡,信步走近皇后給她揖手,曼声道:“臣恭请皇后娘娘金安。臣方才正料理军机处的事,来迟了,请娘娘恕罪。”
皇后摆摆手,神色期盼地望着他,开口道:“厂公可有什么御敌的良方儿么?”
严烨心中哂笑,面上却端得一丝不露。大梁皇室对东厂的依仗已经深入骨髓,永远也挣脱不得了。敦贤目下这形容,显然对他寄予厚望。他侧目瞥一眼列公,神色中显出几分不屑来。
这群人平日里能说会道,到了关键时候永远都只会敲退堂鼓。汉南大军来势汹汹,大梁要抵挡无异于螳臂当车。认真说,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大可好整以暇地等着司徒彻入临安,届时,他只需动动手指着令锦衣卫逼入皇宫即可。
然而他心中还打着另一副算盘,因微微一笑道,“娘娘,臣以为,我大梁人才济济,并不乏行军打仗的帅才。瑞王爷是个行家,一贯用兵如神,臣斗胆请瑞王爷再次出山,挂帅出征,一举击退汉南。”
这话一出,立时使群臣之中炸开了锅。众人彼此眼神间一番来往,纷纷看向了八王爷李泽。
瑞王的神色不大好,他看一眼严烨,暗自咬牙切齿。这个阉贼这个节骨眼儿上举荐他,简直是把他往火坑里推!汉南不是寻常的小国,小打小闹也便罢了,动起真格来随时都是送命的大事,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做炮灰么!
敦贤皇后略思量,侧目去看李泽,顿了顿方问:“本宫以为厂公言之有理,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李泽一滞,琢磨了一瞬揖手回她道:“皇嫂,臣弟年轻时确实领过兵打过仗,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些年臣弟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这样的危急关头,臣弟也想为我大梁披肝沥胆,可又恐延误军情,委实再难担此大任哪。”
众人听了之后都冷笑,话说得这么漂亮,这样冠冕堂皇,说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