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四日,这是祝焱赴岭西学习的日子,比平常上班还早一些,老柳到沙州学院接了侯卫东,然后驱车前往那个一成不变的灰色门洞。
在等车的时候,老柳突然道:“侯主任,祝书记很器重你。”这一次祝焱到岭西学习,没有让办公室的人跟着,而直接让侯卫东跟随他,老柳跟了祝焱几年,自然看得出来祝焱与侯卫东的关系。
侯卫东笑了笑,也没有解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着聊着天,眼睛都盯着灰色的粗壮门柱,过了一会,听到楼上响起了脚步声,侯卫东就下车在门洞处等着。
蒋院长难得地穿了休闲装,提着一个轮箱,跟在了祝焱身后。一年来,侯卫东是第一次看见蒋院长送祝焱下楼,打她了招呼,接过了祝焱手包。老柳见蒋院长也下了楼,赶紧下了车,接过轮箱,放进后箱中。
祝焱站在车门口,上车前回头望了一眼。
蒋院长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角,道:“到了岭西,给我打电话。”又道:“昨晚你喝得烂醉,以后别这样喝了,你和小侯不一样,他这么年轻,睡一觉也就醒了,你要难受好几天,肝脏也要受损失。”
祝焱头发梳理得整齐,倒看不出酒意,他略带欠意地道:“昨天情况不同,四大班子都来了,醉一场也难免。这一年在党校学习,酒就少喝了。”
蒋院长道:“你们聚在一起,喝得更多。”
奥迪车很平稳地在益杨街面上行驶着。熟悉的街景扑面而来,又被甩在车后,祝焱在八十年代也曾经当过文学青年,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读过的一句诗:“我在这城市多年,如今才发现是如此陌生。”
车出城,满山的绿色让人神情为之一爽,祝焱心中点点感伤就如暴雨中地小火花,转瞬就被扑灭了。
“侯卫东,药厂项目进展如何?”
“进展不大。我还在和高旺泡菇,章湘渝带了几个人到广东去考察,来而不往非礼也,到他们厂里去,说不定有意外发现。”
祝焱对于侯卫东的锐气很是满意。道:“益杨属于较封闭地区,在国内知名度不高,招商引资谈何容易。你要主动与企业家交朋友,企业家都是有联系的,抓住了一人,就留住了一串。”
“这纯粹是听沿海地区介绍地经验,我还没有亲自看到成功案例,新管会是极好的试验田。”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他才道:“你只管做事,其他事情少管。希望一年以后就能结出果实。”
侯卫东道:“我离开县委办时,您送了十二字给我,老老实实做人。扎扎实实工作,这是我在新管会的工作原则。”
祝焱到沙州去见市委领导的时候。侯卫东一直跟在身边,虽然他并不知道最关键的谈话内容,可是这一段时间他琢磨了很久,还是认定祝焱应该得到某种承诺,这个想法埋在他心底,从来没有给其他人透露过。
“小侯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悟性,这一点,平凡不如你。”
平凡是祝焱的前秘书,后来考取了北大研究生,在益杨县委很有名气,不过祝焱是第一次在侯卫东面前提起他。
侯卫东看过平凡写过的许多材料,不说内容,光是那一笔漂亮的钢笔字,就让他自叹不如,于是谦虚道:“平凡可是北大研究生,我差得远。”
“你也别太谦虚了,平凡和你比起来,学识强过你,人情练达却不如你,你们两个年轻人我都很满意,以后恐怕很难找到这样合适的人。”
到了沙州以后,祝焱也并不急着去报到,老柳将车直接开进了聋哑学校,校长不在,教师就只是打招呼,没有过来啰嗦。
祝焱直接到画室,却没有见到女儿祝梅,一位年龄稍大的聋哑人认识祝焱,对着他打了一串让人眼花缭乱地手语,祝焱回了几个手语,那个聋哑人便露出笑容中,不停地点头。
“走吧,祝梅在寝室里。”
祝梅显然在聋哑学校受到了关照,她的寝室位于教师楼里,房间虽小,却有卫生间等基本设施,祝焱进门的时候,她正在电脑前忙活着。侯卫东家里虽然早就有电脑了,但是他平时并没有太
间,也就是看看新闻,收收邮件,或是到聊天室去乱时他站在祝梅背后,没有弄明白她在做什么。
祝焱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祝梅吓了一跳,回头见是祝焱,便高兴地站起来,用手比划着,随后又拿起鼠标点了一阵,出来一个页面,是一个动画。
在风景如画地草地上,一个小女孩提着篮筐,一边跑一边唱:“爸爸,我是你的女儿梅梅,虽然我听不见你叫我的名字,我也不能说话,可是我就是你地乖女儿,我爱你,亲爱的爸爸。”
声音从电脑内置音响放出来的,虽然有些幼稚,旋律也并不优美,祝焱地却如遭雷击,征征地看着动画画面,放了一遍以后,祝梅又放了一遍,放了第五遍,祝焱才让画面停了下来。
祝梅飞快地在电脑上打了一串字,道:“爸爸,这是老师帮我谱的曲子,好听吗。”又写道:“爸爸有邮箱吗,我现在可以天天给你写信吗?”
她的笑容如草原上的花朵,纯净而甜美。
侯卫东很是欣慰,当初给祝梅买电脑也是一时冲动,未曾料到这台电脑给祝梅生活带来如此大的改变,心中也有惊喜,还有三分自豪。
在聋哑校坐了一个多小时,在祝梅依依不舍又惊喜的目光中,老柳将车慢慢开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