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摇了摇头,将匣子重新推回去:“依我看,未必是刘宜彬犯了错。舒悫鹉琻也许,老爷子有别的安排也不一定呢?所以,别急着还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顾夏两家世代相交,为了复秦大业走到一起,亲密无间,本该是生死至交,互为倚靠。
然而,从已掌握的情报来看,顾洐之与夏正庭之间早已是貌合神离,互不信任了。
其实在萧绝看来,顾夏两家反目是早晚的事,拖到今天,得益于一个会装,另一个善忍。
本来秦哀帝的安排无可指责,甚至堪称完美钋。
但那只能在短期内有效,可顾夏两家为了复国,已隐忍了一百七十年。
时间一长,这种安排的弊端显露无遗。
顾夏两家原本在同一水平线上,大家平起平坐罴。
可现在,夏家世代簪缨,夏正庭更是封疆大吏,呼风唤雨,在军中拥有极高的威望。
而顾家迫于祖训,百年来以都是平民百姓,虽拥有千万家资,却只是一介布衣医者,无法跟夏家相提并论,两家身份早已不对等。
如此一来,对于复国一事,夏家的顾虑必然远大于顾家。
因为对夏家而言,复国成功了,固然从龙有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然而万一失败呢?
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彻底失去,现有的荣华富贵都成了云烟,还要祸及子孙。
所以,经过一番利弊的权衡之后,夏家得出结论:最好的结果是维持现状。
所以,他一边打着复国的旗号,不断地从顾洐之手里柞取巨额金钱;一边向朝廷尽忠,讨好皇帝,给子女博取功名,挣下锦绣前程。
事实上,这也是夏家历代祖先一直在做的事,更是顾夏两家长期以来相处的模式。
于是,原本是夏家在朝,掌握军权,等待时机揭竿而起;顾家在野,默默创造财富,为他日复国打下雄厚的资金基础。
渐渐演变成了:夏家在朝掌握军权,享受富贵,并且制造各种名目从顾家无限度地索取金钱。顾家,则沦为了专替夏家聚敛财富的机器。
原本平等的两家人,随着身份的改变,地位也在悄然发生转变。
夏家变得越来越颐指气使,顾家则一代比一代忍气吞声。
直到,顾洐之接手顾家家业,成为顾家新一代的掌权人。
以顾洐之的才华和野心,自然不愿意沦为夏家的敛财工具,必然要寻找机会反击。
所以,他很早就开始了布局。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乔臻儿变成隐形人,渐渐淡出夏家的视线,最终彻底消失。
这一步棋,极其重要,为后来顾洐之的所有计划垫定了良好的基础,为他的计划从纸上谈兵转变为实际行动,创造了机会!
遗憾的是,夏正庭到死,都没发现自己认为只是一个微小的疏忽,实际是致命的错误。或者说,他到死都不明白,他的失败,竟是从乔臻儿的失踪开始。
这大概是因为,夏正庭从来就没把“复国”当回事,他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如何利用复国这件事,为夏家谋取更多的利益。
乔臻儿对他,只是一个符号,从来都不曾引起过他的重视。
如果他猜得不错,顾洐之接下来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转移那笔秦哀帝遗留下来,由顾家经营了数代后,翻了数倍乃至数十倍的数目宠大财富。
于是,顺理成章地有了永通钱庄。
他并未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显得非常有耐心。
顾洐之直到死,也不曾间断过每年支付给夏正庭一笔数额宠大的资金,与此同时这笔资金也在以一定的比率,逐年递减。
而这,是由顾洐之不断与之抗议,争论得来的结果。
正因为顾洐之不肯盲目地顺从,适时地表现出不满,反而让多疑的夏正庭疑心尽去。
自大地以为顾洐之最终的屈服,都是因为夏家势大,顾家势微。
他从未想过,这些金钱,其实是顾洐之施舍给他的。
于是,夏自庭沉浸在征服的喜悦中,顾洐之一点一点地壮大,同时不断地露出一些马脚,引来神机营的追查,引起太康帝的猜疑。
直到最后,顾洐之成功用了一招假死,釜底抽薪,彻底抽身离去,跑到南诏为慧智登基保驾护航,却把夏家扔在了风口浪尖,承受着太康帝的猜忌……
失去了盟友的夏正庭,一方面断了金援和退路,另一方面还要承受太康帝的猜忌,逼不得已之下,只能选择投靠新帝。
至此,顾洐之为什么不直接从顾烟萝手里取走金钥匙,反而拐弯抹角地让他去寻,就变得很好理解了。
藏宝图是保存在永通钱庄,永通钱庄的所有者是顾洐之,数十年间,顾洐之有无数的机会和时间做手脚,偷龙转凤也好,以假乱真也罢。
所以,他又何必画蛇添足,拿走原本该留给顾烟萝的金钥匙?
还有什么,让所有人为这枚钥匙争得头破血流,更能体现金钥的价值,使他的死亡显得更加真实自然的方法吗?
不得不承认,这一手祸水东引,顾洐之玩得相当漂亮。
至少,夏正庭到死都没有明白,太康帝对他的疑心,竟是由顾洐之刻意的曝露引起,还以为是事机不密,暗悔不该向顾洐之伸手,以致钱财外露,招来祸端。
萧绝绝对有理由相信,以顾洐之之能,又怎会料不到刘宜彬把印鉴和文书交给杜蘅,所带来的后果,而任由他胡乱交出了手中的财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