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栓接过我的话头说:“你这样一说,我才感觉到此前很多事情非常蹊跷。为什么我们要渡河的时候,刚好就遇到大排他们?肯定是王林提前给大排通风报信……”
突然,巷子口出现一群人,他们打着火把。闹嚷嚷地跑过来,有的喊:“在这里。”有的喊:“快抓住。”
铁栓朗声长笑:“老子正愁找不到你们,你们自个倒送上门来了。”铁栓迎着最前面的一个人跑过去,熊熊的火把照耀下,那个人举起了手中的长刀,铁栓一扬手,手中多了一颗流星锤,流星锤挟着风声,砸在那个人的脸上。那个人仰面倒在地上。
我冲过去,拉住铁栓说:“快走。”
铁栓说:“你们快走,我今天要杀个痛快。”
我说:“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赢的。”
铁栓说:“打不赢也要打,你们快走。”
那群人又冲过来,铁栓抡圆了流星锤,嘶声呐喊着,声音像一头被铁链捆缚的猛兽。在这样的暗夜听起来异常瘆人。那群人慑于铁栓的威猛,没有人敢冲上前来。我退后几步,走到三师叔跟前说:“你快走,我在这里挡一会儿。”
三师叔说:“你说哪里话?你们在这里拼命。我独自偷生,哪个江湖中人能做出来?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三师叔说得我豪气顿生,我对他说:“你且看我怎么痛揍这些乌合之众。”
巷子有一丈多宽,我和铁栓并排站立,我对铁栓说:“兄弟,我们并肩战斗,不能放过一个。”我们的后面,是腿脚受伤的三师叔。
铁栓喊道:“谁想上来送死?”
一个手持长矛的大个子看到我赤手空拳,就跨前几步,抖动长矛刺向我。月光下,我看到银白色的矛尖抖成了脸盆,我一矮身,长矛刺空了。我翻转手掌。抓住了长矛杆子。大个子握着长矛的另一端,想要拽回去。却没有拽动。就在他扎开马步,第二次还想拽的时候,我飞起一脚,踹在了他的裆部,紧跟着,一拳打在了他的喉结上。他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撒手倒下。
我把长矛在手中掉了一个过儿,矛尖指着那群吓呆了的人群,喊道:“不怕死的,上来!”
站在前面的几个人闹嚷嚷地,互相推搡着,一个说:“我们这么多人,岂能怕你两个小兔崽子。”一个说:“放下兵器。饶你不死。”他们互相鼓励着,鼓噪着,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来。
我对铁栓摆着颜色,悄声说:“走吧,此处不宜恋战。”
铁栓说:“你走,我今天找不到王林,誓不回去。”
我说:“来日方长,让王林再多活两天。”
铁栓说:“我今天就要取走他的人头。”
我知道仅仅凭借我们两个和腿脚受伤的三师叔,绝对不是王林他们的对手,然而,铁栓的驴脾气上来了,我无可奈何。现在要走还来得及,然而我不能抛下铁栓。如果抛下铁栓,铁栓只有一死。
我正彷徨无计的时候,突然听到那群人的后排传来了喊声:“让开,让开,看我的。”讨协团才。
那群人的中间闪开了一条通道,一个黑魆魆的大汉走上前来,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人,那几个人的手中没有兵器,每个人都捧着一张渔网。大汉从一个人的手中拿过渔网,慢腾腾地抡起来。我看到渔网张开了,张开的网眼在地上掠过一道道诡异的黑影。一只乌鸦在树枝上尖声叫着,干瘪的声音像断裂的枯枝一样砸落下来。就在乌鸦的叫声中,渔网突然当空向我落下来,我举起长矛一挑,就把渔网抡在了树枝上。乌鸦尖叫一声,飞入了黑漆漆的夜空中。
就在渔网飞向树枝的时候,大汉手中的第二张渔网飞出去了,向着铁栓兜头落下。铁栓的流星锤飞出去,却没能带走渔网。渔网将铁栓全身包裹,铁栓倒在地上,无法挣脱。
那群人一齐呐喊着冲上来,我左冲右突,捉襟见肘,既要保护倒在地上的铁栓,又要保护腿脚受伤的三师叔。几个人挥舞着长刀从我身边冲过去,冲向三师叔,我和另外几个人缠斗,脱不开身。我看到铁栓就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徒劳无益地摆动着全身,无力站起来。
突然,巷子那边,脚步声纷至沓来,声音中夹杂着咩咩的杂乱的叫声,一群羊低着头冲过来,它们低垂着头,头上的犄角闪烁着清冷的月光。羊群的后面,火光闪烁,鞭炮声清脆响起。羊群像洪水,那群人像枯枝,他们被羊群冲刷得七零八落。鞭炮声中,我听见一个人在喊:“呆狗,快走。”
我贴墙站立,看着洪水一样的羊群从眼前流过,听着咩咩的叫声被杂沓的羊蹄踩成一地碎片。那群人在前面奔逃,像被鞭子追赶的羊群;羊群在后面追赶,像牧羊人手中的鞭子。
羊群跑过后,后面跑来了一个人,他每跑一段路,就点燃手中的一串鞭炮,丢在羊群后,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让羊群失魂落魄,惊慌奔逃。他跑到我的跟前,我看到他是长袍。
长袍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割开包裹着躺在地上的铁栓身上的渔网。铁栓一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追赶那群人拼命。我和长袍一边一个,拉住了他的手,我说:“先回去再说。”
我们回到了长袍家中,长袍家中聚集了很多人,那些人都是蔡家镇的农夫,他们穿着粗布棉袄,袖着双手,吸溜着流到上嘴唇的鼻涕,有的蹲在地上,有的站在地上,远远望去,他们就像长短不一的被烧焦的木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