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就是阴历十五,现在距离这月的阴历十五仅剩七天了。普救寺,是山西永济境内的一座寺庙。蒲剧《西厢记》中张生和崔莺莺约会的地方。就在普救寺。凡是看过《西厢记》的人,就都知道普救寺。在北方乡间,没有人不知道蒲剧《西厢记》。
这封书信,显然是老杆子搬援兵,让在普救寺汇合,要加害总舵主。可是。这封书信要交到李仁堂李大掌柜手中。李仁堂在哪里?
我用探寻的目光望着老道和豹子,他们都摇摇头。
我把这封书信放进口袋里,和他们一起继续赶路。太阳越升越高,我们的身上走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老道大步向前,高昂着头颅。白髯飘飘,向一只精神抖擞的大公鸡;瞎子跟在我们后面,一只手被牵在我的手中,一只手伸直了,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像一只长腿长脚的螳螂。
瞎子气喘吁吁地问:“道长,你上次说到我的师伯的事情,还没有说完。”
老道头也不回。他说:“此事说来话长。”
瞎子说:“说来话长,也要起个头。”
老道说:“有时间给你细细说来。”
瞎子说:“你总是这样说,你这样都说了好几次了。”一般身体有残疾的人,都比较固执。
老道说:“我在没出家前,就认识你师伯,我们的交情太深了。”
瞎子听道长这样说,就赶了几步,拉着我走到了道长的身边。
我对老道的经历很好奇,就问:“道长,那你出家前是干什么的?”
老道说:“啊呀,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陈年往事了。我没有出家前,做丝绸生意。把苏杭一带的丝绸,贩卖到秦晋一带。”
我听道长这样说,有些吃惊。金银细软,是那时的人最值钱的东西,细软就指的是丝绸,能做丝绸声音的,绝对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东家。从苏杭到秦晋,山重水阻,何止千里。做丝绸生意,不但要有极高的本钱,还要能支付得起一支保镖的饷银,和车马船只的运输费用。
豹子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说:“那你家肯定很有钱了。”
老道说:“是的,我家过去是黄河道上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家,我家宅院有一间地下室,专门放置金银财宝的,通往地下室的台阶中,安装了三道防盗门,家里仅仅家丁,就有几十个。”
豹子又问:“把道长怎么又走上了江湖这条路?”
老道叹口气说:“人这一生,命运怎么安排,全不由自己。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人这一生,总是苦难多,欢乐少,无常的命运,谁也无法把握。我22岁那一年,从杭州贩卖了一船丝绸到平陆,黄河起风浪,把船打漏了,半船丝绸被黄河水冲走了。黄河这条河,有百害而无一利,它流到哪里,哪里就遭殃,良田变成泥沙,不长庄稼。长江两岸是米粮川,黄河两岸是瓦渣滩。那些穷酸书生和无聊文人叫它母亲河,我看应该叫它孙子河,这孙子不干正经事,只会捣乱。”
我们听到老道这样说,全都笑了。
老道接着说:“半船丝绸被黄河水冲走了,这趟生意都折本了,到了平陆岸边,收税的居然还要我们交税。我说生意都折本成这样了,还缴纳什么税。收税的说,你生意折本不折本,我不管,该缴纳的税,一分钱不准少。我一怒之下,就提刀冲进去,把收税的全砍了。”
豹子大声说道:“砍得好。”
我也拍手说道:“砍得好,我要看到这种情形,也会帮着你砍。”
瞎子说:“这些坐地分赃,向老百姓要钱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老道说:“我砍了人,官府追捕,我不敢回家,回家就会被捉,于是流落江湖。但是,官府抓得很紧,沿路都贴着追缉文告,我不得已,亡命天涯,后来,遇到安明法师,安明法师收养了我。”
瞎子喊道:“那是我师伯,你是在少华山吧。”
老道说道:“是我,是少华山的安明法师收留了我。但是我一个大男人,整天呆在寺庙里,也不是一回事儿,总琢摸着离开。可是去哪里呢?天下之大,追捕甚紧,那里才是我容身之所?就在这时候,我盯准了一个好去处。”
瞎子急切问道:“什么好去处?”
老道说:“离少华山不远,有一座少陵山,山上有一座道观,道观里有一老一少两个道士,捉鬼为生。山下的村子里,经常会有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失踪,失踪的人家就请老道士查看究竟。老道士说,这是被鬼捉去了,他来斩杀鬼魂。老道士手拿桃木剑,在院子里快步行走,人们听到了鬼魂被桃木剑刺穿的吱吱声,然后,老道士把桃木剑刺入水中,水立即变成了鲜血。”
瞎子惊讶不已:“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把鬼杀死了?”
我笑着说:“这套捉鬼的把戏,我也会玩,有什么稀奇的?”
老道看着我,笑着说:“这台鬼把戏,你们江相派最拿手了。”
瞎子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先听道长说,这种鬼把戏,我以后再告诉你。”
瞎子的执拗劲又上来了,他问道:“现在说不行?”
老道没有接过瞎子的话,他继续说:“说来也奇怪,老道士杀了鬼之后,村子里能安静一些时日。人们就觉得老道会捉鬼,就把家里的好东西献给老道。可是,过上一段时日,鬼又把漂亮女人捉走了,人们又去请老道士。”
瞎子插嘴说:“这真是奇了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