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落了下去,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光来到了,四周像浓墨一样,只有门楼上的那盏灯火,像孤独的眼睛一样闪闪烁烁。
门楼上的那个人转身过来,他行走高墙大院,如履平地,衣衫飘飘,如凌波乘风。我看得目瞪口呆,身边那个吃隔念的,也看得傻了眼。
那个人从门楼上走了下来,那么高的墙壁,他一抬腿就落在了地上,落在地上,腿脚都没有打弯。我正惊讶地看着他的时候,他突然一步一步地向我们走来,他的头上捂着帽子,我看不清他的脸,他像一具僵尸一样,一跳一跳地走过来,一股阴森的气息突然扑面而来,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们。吃搁念的尖叫一声,就发足向后狂奔。我没有奔跑,我是江相派的弟子,我明知道它肯定不是鬼怪,但还是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恐惧。
一个声音传过来:“呆狗,你他妈的还不赶紧逃命?”
我尖叫一声,下意识地转身就跑,我跑出了十几米,被地上的一块石头绊了一跤;我爬起来,接着又跑,我看到前面那个吃隔念的跑着跑着,一头撞在了大树上,仰面倒在地上。
我跑到吃搁念的跟前时,突然感到不对劲,这个三箭射不死的人,是他们家死去的老父亲,可是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回头望去,看到远处有一堆火焰在燃烧,一个人影向着我们走来,越走越近。
那个人走到距离我们只有十几米的地方,突然发出了恶作剧的笑声,我一听到这种笑声,就知道这是三师叔。我第一次见到三师叔的时候,是在一座坟地里,那次也是受到了三师叔的捉弄,也是听到他这种恶作剧的笑声。
可是,三师叔怎么会在这里?
三师叔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表面上对我训斥来训斥去,其实是恨铁不成钢。
我赌气离开三师叔后,三师叔偷偷地跟在我的后面,他看着我踩点,看着我阅读门口的白对联,看着我圪蹴在村外的壕沟里等候。三师叔手握弓箭,密切查看着周围的一切。
而就在这时候,大排派来的人向那个大户人家通风报信了。大排这些江湖老月,浸淫江湖很多年,我们在大户人家的门口徘徊来徘徊去,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用意。大排的耳目遍布这一带,甚至连树木都是他们的暗探。
而更加蹊跷的是,这一户人家刚刚抓住了一个贼,吊在了房梁上。他们正在审讯那个贼的时候,听到有石头从墙外丢进来,就打开房门查看,看到了院子里有一张纸,这张纸上写着我们会来偷窃的消息--以上属于我的推测。
大排借刀杀人,此计甚为毒辣。这个贼是干什么的,一会儿再说,现在先说三师叔。
我在村外的壕沟里等候夜半来临,三师叔在壕沟边等候我动身偷窃,我们都不知道已经进入了大排设置的陷阱中。大排他们放心回家睡觉了,他们知道今夜我们难逃一劫。
夜半时分,我悄悄爬上大户人家的墙壁,投石问路,这家的主人和长工已经布置好了埋伏,他们听到石头落在地上,藏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我看到没有动静,就从墙壁上溜下来,悄悄打开了院门。
我向房檐下走去,看到厨房门打开着,里面似乎有人影在移动。里面确实有人影在移动。我在明处,他在暗处,他一直在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可是,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这时候,我应该赶紧向院门后跑,打开院门,或许还能够逃走,可是这个时候我在赌气,我说过一定要拿到三百元钱让三叔叔瞧瞧自己,我想要证明自己。
就这样,我失去了能够逃走的最后一次机会,被抓住后,吊在房间里。
那个堵住我后路的人,很快就把院门关闭了,三师叔站在院门外,没法营救,他听着我在里面被人痛打,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是他丝毫也没有办法。
三师叔想着营救我的办法。
这家门口贴着白对联,显然是有人刚死了,在北方,丧事贴白对联,结婚贴红对联,死者三周年贴黄对联。这副白对联是这样写的:一夜秋风狂吹祖竹,三更寒露泪洒孙兰。三师叔识文断字,一看到这幅对联,就知道是这家的老家长死了。
三师叔来到了田地里,找到了一个稻草人。这时候,秋庄稼已经收割,田地里只剩下孤零零的稻草人,孤零零的稻草人守护着空荡荡的田地,空荡荡的田地像刚刚生完孩子的孕妇一样舒坦而慵懒。农夫将庄稼拉回家,却不会把稻草人拉回家,因为稻草人来年还要看护庄稼。稻草人是用来吓唬偷食的鸟雀的,为了让稻草人显得更逼真,农夫通常会给稻草人穿上长长的衣服,还戴上一顶破草帽。风吹过来,衣袖飘飘苒苒,异常逼真。在鸟雀的眼里,那些长长的随风飘舞的衣袖,就是驱赶他们的鞭子。
三师叔扛着一个这样的稻草人来到了大户人家的门口。那天晚上的月亮一直很暗淡,三师叔为了能够达到逼真的效果,他还从村中一户人家的厨房里拿来了菜油灯和一根绳子。
大户人家的门口有一棵很高很大的洋槐树,三师叔爬上洋槐树,顺着树杈走到了大户人家门楼的上方,点着菜油灯,吊在稻草人的手臂上,然后用绳子放下去。菜油灯的光线很黯淡,仅能照亮一寸见方的地方,仅能照亮稻草人穿着的长长的衣服。
然后,三师叔发出长长的啸声,吸引了房间里所有的人出来。三师叔装神弄鬼,自己藏在大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