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过后,我们继续赶路。
第六天,丽玛突然指着自己说了一句汉语“我”,我非常惊奇,又非常高兴,然后也指着自己说:“我”。
丽玛说:“土司。”
我说:“土司?”
丽玛又指着自己说:“我,土司。”
我明白了,这个聪明的女子在叫我说波斯语。
我赶紧也指着自己说:“我,土司。”
丽玛看到我说了一句波斯语,她高兴得满脸灿烂,她又指着我说:“刀嚷。”
我也指着她说:“刀嚷。”
她高兴得连连点头。
我说:“刀嚷,你。”
丽玛说:“你,刀嚷。”
我明白了,波斯语中,我的读音是土司,你的读音是刀嚷。我学会了两个波斯词语。
丽玛又指着月亮说:“冒喝。”
我指着月亮说:“月亮。”
丽玛说:“月亮,冒喝。”
我说:“冒喝,月亮。”
丽玛兴奋地点点头。
我说:“土司。”然后,双手合十,放在右脸颊,说:“冒喝。”
丽玛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我,她不明白我想说什么。
我又说:“土司。”然后双手合十,放在右脸颊,说:“刀嚷。”
丽玛想了想,终于明白了,她红着脸,一字一句地说:“土司、迪埃、刀嚷。”
我也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你。”
丽玛说:“我爱你。”
我说:“土司迪埃刀嚷。”
我把丽玛拥在怀中,丽玛温顺得像一只猫咪。
此后,我们开始学习交流。我们看到任何一种东西,都互相用汉语和波斯语表达。我们学会了很多东西:我、你、爱、月亮、星星、银河、沙漠、沙子、沙尘暴、太阳、头发、耳朵、鼻子、脸颊、嘴巴、牙齿、手臂、手指、腿脚、脚趾、衣服、坨坨馍、肉块、蝎子、蜘蛛、蚂蚁、甲虫、骆驼刺、凤尾草、仙人掌、刀、弹弓……只要是在这片沙漠中出现的东西,我们都学会了。甚至有一次,我们还学会了蛇。当时,有一只蛇从我们眼前爬过。那条蛇应该是响尾蛇。因为只有响尾蛇才会生活在沙漠中,依靠尾巴摩擦沙子的哗哗声,诱骗昆虫爬过来。那种哗哗声极像水流的声音。
我们在努力交流着,克服着语言障碍。因为我们能够磕磕绊绊地交谈,这片严酷的沙漠,变得不再那么严酷。
只要能够和她在一起,哪里都是天堂。
有一天夜晚,月色朗润,我们正在行走,突然看到前方走来了一只豹子,我脱口而出:“豹子。”丽玛刚想用波斯语说,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只凶猛的野兽,她一下子呆住了。
我从身上抽出弯刀,将丽玛拉在我的身后。我紧紧地盯着豹子,看着豹子一步步走近了我们。豹子浑身布满了古钱般的花纹,它每一次走动,身上的花纹都在抖颤。
我浑身都是汗水,手心全是汗水,我挥舞着弯刀,大声叫喊着,丽玛站在我的身后,也拼命挥舞着布袋,也大声叫喊着。豹子在我们前方几丈远的地方停下来。
我们和豹子对峙着,豹子坐在地上。
后来,豹子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围绕着我们转圈,它走到哪里,我们也转向哪里。再后来,它终于不转了,发出了一声低吼,我也撕裂了喉咙喊叫着,丽玛也在喊叫着,我们竭尽全力想盖过豹子的声音。
豹子停止了吼叫,它突然像风一样地窜过来,扑向我们,我拉着丽玛闪在一边,然后挥舞弯刀砍向豹子。豹子在空中灵巧地一闪,落地的时候翻了一个跟头,躲了过去。
我大声叫喊着,声嘶力竭;丽玛也在大声叫喊着,声嘶力竭。豹子看着我们,不敢再向前进攻。
豹子继续与我们对峙。
不知道对峙了多久,我的手臂开始酸疼发抖,身体也在发抖。这样长期对峙下去,只会对我们不利。我们的精神高度紧张,而豹子却不紧张。在这场意志的较量中,最先垮下去的是我们。
丽玛也看出了这一点,她从布袋里取出了我们一直舍不得吃的那块肉,抛给了豹子。豹子一跃而起,凌空接住了那块肉,它几乎就没有咀嚼,吞咽了下去。
豹子吃完后,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望着我们。然而我们已经没有肉再给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