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翻至第二本兵丁籍册之时,万长宁突然眼前一亮,轻咳了两声之后,便开始念了起来:
“……找到了。丁朔,幽北中山路黑石村人氏。此人自幼从军,今年已三十有二。官运鼎盛之时,曾任太白禁军之中一员副将。然此人脾气怪异、目无官长、不遵号令、临敌怯战……”
万长宁念到这里,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更彻底放下了那本兵丁籍册,不发一言;颜青鸿明白他心中尴尬,便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行了,不用继续念了。怜儿你都听见了吧?也不知这些军籍官都是些什么货色,就连构陷、罗织的看家本领,都能被他们搞得漏洞百出。既然这丁朔有着不遵军法、不敬官长的胆子,又怎会临敌怯战呢?”
说完之后,他便亲自走上前去,安慰着脸颊发烫的万长宁: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也与你无关,无须自责。正所谓水之清则无鱼,似这等蝇营狗苟的小事,无论你我君臣如何励精图治、也无法彻底杜绝干净。不过如此一来,我倒是有心想要会一会这位脾气不好的小粮官了。“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才华出众之人,但最终有幸得以施展的天才,往往只有一小一部分而已。因为越是出类拔萃的天才,在性格与脾气方面的缺陷,往往也越就明显。虽然他们每个人的脾气秉性都各不相同,却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
倔强!
也只有性格像倔驴一样执拗的人,才会完成那些被世人认定为天方夜谭的壮举;也只有八匹烈马都拽不回来的倔脾气,才能把那一堵堵严丝合缝的南墙撞破。
不过这样脾气的人,也许可以凭着精湛的技巧与独门的手艺,混成一位不愁吃喝的古怪工匠;可如果把这些天才,放在普通人的生存环境当中,那么结局往往都不会太好。
倔强,往往也会伴随着固执、偏激、封闭等问题;否则的话,他们便不会去做那些明知不可为的蠢事;否则的话,他们也不会一次次刷新人类的固有认知;否则的话,他们也不会遭到愚蠢的凡人误解排挤……
而即将入宫面圣的粮官丁朔,便是这些天才当中的一员,也有着相同的思维与脾气。他并不是一个武道高手,也不是一员沙场骁将;甚至在太白禁卫之中,也只勉强符合第一梯队的标准。这样的人虽然谈不上平平无奇,但与出类拔萃这四个字,也沾不上半点的关系。
所以他这位不大显眼的天才,一直都被埋没在人群当中;直到一次长途押运军粮的任务之中出现了危险,这头倔驴那一身无与伦比的战术才华,才映入了李子麟的视野范围之内。
丁朔的个子不高,相貌也极其普通,除了一对上扬的眼角与浓密的眉毛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惹眼之处。这样的人,落在颜青鸿与万长宁君臣眼中,显然不会得到太高的印象分。
“丁朔,朕听闻你……呃……”
颜青鸿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丁朔,才刚刚开了个头,就觉得自己实在编不下去了。他一直拖着长长的尾音,并用眼神瞟向坐在轮椅上的万长宁。
“咳!丁朔,据兵部送来的公抄所示,前日你无故殴打上官、触犯军纪,所以从粮监被降成了库房巡守,没错吧?这次殴打上官事件,已然是你从军十余载当中的第六次了。陛下得知此事以后、唯恐军中有秽乱军纪、结党营私之举,这才把你召入宫中询问其中隐情。你呢,也无需紧张,一切俱实回禀便是。”
现在的丁朔,只不过是一个粮仓巡守;与可以入朝面圣的最低标准——四品大员,存在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差距。所以当他奉召入宫觐见的时候,便已经生出了满脑袋问号;如今自己跪在东暖阁中,亲耳听到万相垂询之后,更是生出了置身于睡梦之中的错觉。
他前几日的确与上司起了争执、更凭着自己从太白卫军中练出来的拳脚功夫,把那个脑满肠肥的监粮官狠狠收拾了一顿。然而谁能想象的到,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竟然也值得陛下与丞相亲自过问了?
“回陛下、丞相的话,此事也不能全怪监粮大人,小人也……也……”
才刚刚开了一个头,丁朔便彻底说不下去了。那么究竟他与他的上官,为何事发生争执呢?说来事情很小,无非就是监粮官以陈粮换取库中新粮,而卖出去的银子,少分了丁朔二两罢了。
监守自盗的事已经脱不开干系、又因为区区二两银子的分赃不均而动手打人,此事他当时觉得怒火冲头,可如今回头想想,就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辩驳了。
而早已知晓此事的颜青鸿,看着那冷汗淋漓、吞吞吐吐的丁朔,心中都乐开了花。
“咳,你打了上官、但也被降了职、罚了饷,此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你不想说,朕也就不再逼你了。不过今日朕已然把你召入宫中,总不能就这样再把你送出去吧?这样吧,朕考你一个问题,若是你的回答能令朕满意的话,那么朕多少赏你件东西、也让咱们君臣间的这段缘分有个结果,你看如何啊?嗯……既然你是个老行伍了,那我们就聊聊打仗的事好了!”
给丁朔舒缓了紧张的心情之后,颜青鸿便亲自走上前去,一把拽起了浑身冷汗丁朔,并把他拖到了那幅《幽北全舆图》前:
“看,这里是中山路与漠北草原的边境线。朕的问题是,如果某日漠北骑兵大举南下,而朕命你负责整个中山路的御敌事宜,你又会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