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英莲早上醒了,一偏头正好看见冯渊正在屋里洗漱,照例没有让丫鬟伺候,她伸手揉了揉眼,正准备叫他,不想他已察觉到了,只噙着笑走过来,在她额上亲了一下,问她:“如何?头还晕么?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英莲摇摇头,道:“没事。睡了一觉,已好多了,你莫担心。”
说着,就着他的胳膊起了身,因四下没看见黛玉,问道:“妹妹呢?”
冯渊道:“昨儿她守了你一夜,我早上回来见她累得不成样子,已命紫鹃和雪雁送她回去了。这两日府里来往的人多,要忙的事儿多了去了,她若不趁这会子歇歇,如何撑得住?”
英莲点头应了,见他眼圈乌青,不由心疼道:“你也莫要一心只顾着我们,也要顾惜顾惜自己,切莫累坏了身子!”
“放心吧。”冯渊执了她一只手,倾了身子与她额头相抵,“好在几年前父亲的后事是我一手操办,到底有了经验,再来料理翁丈的也从容许多。”
英莲因道:“有你在,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只是一点,爹爹到底是这扬州城的盐课御史,堂堂的二品大员,该有场面阵仗还是要有的,我不想日后别人议论起来,丢了爹爹的脸面!”
冯渊闻言,不由失笑出声:“好你个丫头,才说对我放心,这会子却是在担心我偷工减料,污了你们林府的银子么?”
“胡说什么啊?”英莲嗔他一眼,见他眼中含笑,也知道自己多虑了,不由涨红了脸,彼时因又问道,“昨儿个出了何事,怎地明毅竟恁晚回来?”
冯渊微怔,却只是打马虎眼道:“没什么,蜡烛、纸扎不够,一时找不到可靠人儿,便劳他跑一趟。”
不想英莲听了,当下沉了眼道:“连你也唬我?!别人的心思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还能不明白么?我如今这副样子,你心里恐巴不得明毅时时刻刻守在我边上,只怕天大的事儿也会另找别人去,如何偏偏找上他了?昨儿个夜里我问起,妹妹急着拦我的话,我便知道不对了,所以才来问你。不想,居然连你也不肯与我说实话!”
“好了好了。”冯渊见她委屈,忙投降道,“好阿瑛,我错了,我不该瞒你。只你素日爱操心,我和妹妹之所以瞒你,不过怕你烦心罢了。”接着,只得将慕耀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英莲闻言,甚是吃惊:“慕四如此沉稳精明的人,居然会去抢人家的花?真想不到!”
冯渊叹了一声,道:“你这小人,五师弟原是为了翁丈,情急之下才抱了花盆跳窗而逃,你竟还取笑他?换做平时,依五师弟的为人,如何能去做这等蛮横之事?全因那陈老板嗜菊如命,那西湖柳月更是他的心头肉,五师弟出价一千两他都不肯一借,万般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我知道。我哪里是真笑话他,他如此为我们,我感激尚来不及呢?”英莲说着,却又不解,“既如此,那陈老板怎会挨打?按理说,他并没做错什么,不应受罚啊?”
冯渊苦笑道:“你啊,经了这几年的历练,也算精明了一些,怎地这会子又看不透了?陈老板是去扬州府告的状,霍约又是旭国公府的门生,一听慕耀的名字自然是要维护的。奈何陈老板失了心头至宝,如何肯轻易离去?一番纠缠,自然是要吃亏的!”
“原来如此。”英莲因点头道,“那现下慕耀还了花,也挨了打,又找了明毅去与他看病,陈家应该消气了吧?”
冯渊摇头道:“这我便不清楚了。五师弟回来,只道无事,也不肯细说。不过听明毅的意思,陈老板已无大碍,料想应是冰释前嫌了。”
“那就好。”英莲闻言安心了一些,因道,“海棠在外头吧,叫她送些热水进来我洗漱吧,待会儿我想去灵堂看看。”
这回冯渊倒是没拦着,因为知道拦也拦不住,只朝外头喊了一声,不多会儿海棠便捧了热水毛巾进了来,后头还跟着紫苏和半夏。原来冯渊早吩咐小厨房熬了几样细粥并几碟精致小菜,趁了这会子一并送了进来。
冯渊因劝她道:“我知你这几日胃口定然不好,可多少要吃一些,不然我便不准你去灵堂。”
英莲望了一眼那些吃食,无奈点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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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那边的族人,是头七的第四日赶到的。族长、五个族叔伯并好些个侄子辈的后生,倒也声势浩大。林府光是接待,便费了好些工夫。冯渊在心中暗暗算了算日子,心道,比起上次阿瑛认祖归宗,这一趟只怕他们没少赶夜路呢!
初来时,他们个个悲恸,在灵前痛哭了好一番。之后,又极为殷勤,事事抢着张罗,甚至以冯渊是外姓人为由,开始大包大揽。林府的人皆深恨他们无耻,然冯渊心中有数,也不计较,只由他们去,自己倒乐得能享半日清闲。
夜里,忽见海棠进来报说:“爷,奶奶,姑苏那边的族人打发了小厮过来,说是请爷和奶奶往议事厅说话。”
“议事厅?”英莲闻言,面生不悦,不由冷笑道,“呵,他们倒是还真拿捏着长辈的身份,把自己当成这林府的主子了?”
冯渊少不得劝解道:“这群人怀的什么心思,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何苦放在心上?你既不愿见,那不见便是,自有我去应付。”
英莲因道:“我向来最恨他们这些小人嘴脸,才不要去。只他们既喊了我去,只怕也要喊妹妹过去的,她今日在灵前哭了一天,哪里还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