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在薛姨妈房里坐了一会子,又吃了一碗刚烧好的冰糖炖雪梨,很是高兴,忽听宝钗笑着问他:“前些日子我听人说,林妹妹就要打南边儿回来了,可是真的?”
宝玉一听,眉眼俱笑:“确是呢。头两日我在老祖宗跟前吃早饭,亲耳听见琏二哥跟前的小厮兴儿过来回话,说是要等到六月出发,最迟九月里便能进府了。”
薛姨妈也跟着笑了一回,接过话道:“如此甚好。想着颦儿这一去也有三年多了,老祖宗不知道念了多少回了,这下总算要回来了。”
薛宝钗杏眼微阖,眼角含笑,却是拿眼睛偷瞟了一回宝玉,故作不经意状问道:“听说,这回林妹妹新认的姐姐、姐夫也要跟着一块来的。从前都说林妹妹并无兄弟姐妹,此番竟无端多了个姐姐,我倒着实有些好奇呢。宝兄弟你可知道底细?”
宝玉闻言一愣,最后只笑道:“林姐姐么,我原知道得也不甚清楚,左不过就是小时候被拐子拐跑了,不想福大命大,最后又认祖归宗了。林姐夫就愈发不清楚了,只知道是个金陵的商户。”
那贾宝玉原就是个痴的,平日里心里只惦记着家里那些姐妹,每每金陵来了人也只问林黛玉一人平安罢了,对英莲、冯渊的确不上心。
薛宝钗想到这层,也知道探不出什么来,只得作罢。不想她才抿了心思,那头却听见宝玉仰头疑惑问她:“对了,姨妈和宝姐姐你们不就是打金陵来的吗,又同是经商的,弄不好还是旧相识呢!”
薛姨妈一听这话,忙拉了他笑道:“好孩子,你这可不是犯傻了?金陵城里做生意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我们哪里能都认识呢?再者说,平日里的生意都是你哥哥打理的,我们并不曾过问,就更加不知道了!”
宝玉听她如此说,只觉有理,点头道:“正是呢,倒是我糊涂了。”
薛姨妈讪讪笑了一回,又催莺儿拿果品与他吃,说笑了一会子宝玉也就去了。
彼时,薛姨妈亲眼看了宝玉走远,回身与屋里宝钗道:“进去换身衣裳,随我往你姨娘屋里一趟。”
宝钗抬了眼道:“姨娘知道么?”
薛姨妈叹了一声:“定是知道的。贾琏不是一直在甄家么,甄家与贾家是老亲,这点底细只怕早就交代了。依贾琏的性子,既是知道如何有不告诉你姨娘的道理?只如今这府里直忙着造园子,你姨娘百忙缠身,难免不得空,再则这事儿委实巧到家了,头几年我们为那事儿求你过你姨娘的,这会子两家子成了亲戚了,她岂不为难,到底是我们先开口才好说呢!”
宝钗点点头,道了声是,进自己屋里换衣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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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宝玉这边,因政老爹一心造大观园,也不问他书,心情很是舒畅,走在路上得意得很,在一处廊下逗了一回雀,才优哉游哉踱回自己屋去了。
然他前脚才进门,袭人后脚便迎上来,拿了干净衣裳与他换,嘴里嗔怪道:“不是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的么,怎么这会子才回?三姑娘可在屋里等了你好一会了!”
宝玉抬眼,果见探春正立在桌边,笑吟吟看他,忙告罪道:“哎呀,才往姨妈屋里走了一趟,耽搁了些时候。当真不知道你在这里,不然定要早些回来的。”
探春因道:“不碍事。我今儿是特地来向你求件东西的,略等等也无妨。”
宝玉因道:“妹妹说得哪里话?你我之间说有什么求不求的?要什么妹妹只管说,但凡我有只管拿去就是。”
探春闻言,才道:“你既这么说我便放心了。其实,我也不为我自己,只前日去看惜春妹妹。你知道的,她素来爱画画,又画得极好,还送了我一幅,画得两个小雀儿,跟真的似的,我喜欢极了。可我看着她连一只正经儿的画笔都没有,平日里只随手拿写字的笔画,心里未免替她可惜。我心里想着送她一只好笔,可又不通此道,只能来求你了。”
“我只当什么事儿,竟是为这个?这个容易得很。”宝玉会意,笑了两声,只向袭人道,“你去书房,将我生日时贾雨村送的那只湖笔找出来与三妹妹。”
袭人应了一声,往里头去了。
探春笑道:“如此,我替惜春妹妹谢过二哥哥了。”
宝玉摆手不迭,笑道:“你是不知道,我素日最烦那贾雨村,故他送的笔我从不曾用。然那只湖笔却真真是个好的,放在我这儿也是糟蹋了,正好送给四妹妹。”
探春点点头,见袭人进去怕是还要费些工夫,便与宝玉闲聊,过了一会儿子只道:“你在姨妈那里究竟得了什么好东西,竟是耽搁了这么久?若你再不回来,只怕我都要回去了。”
宝玉叹了一声:“哪里是这么回事?方才我一进姨妈院子,正逢薛大哥吃醉了酒,又是哭又是喊,还嚷着叫我给他评理,闹了好一会子才安生。我本想立刻就回来,又怕姨妈和宝姐姐没脸,少不得陪着坐了会子。”
探春闻言,只冷笑道:“竟是这么回事。呵,想着宝姐姐贤良淑德,偏偏他那个哥哥当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宝玉见她神色不寻常,只道:“妹妹平日里可从不曾说这话,今儿是怎么了?”
探春因道:“二哥哥,我也不瞒你,前阵子我去太太屋里请安,刚好琏二哥派了人给太太报口信。我便在屋外头等着,竟意外知道了个天大的消息。”
宝玉忙问:“什么消息?”
探春道:“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