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替久兵谢过大舅了。”
霍穗舔净指尖的汁水,状若无意问:“大舅,引进生产线的事儿,你征询过社员们的意见没?”
董大舅回答得很随意:“问他们做什么。引进一条生产线,罐头厂的生产效率至少提高五倍,能替大家省时省力,赚更多的钱。”
“社员们能有什么意见?难不成他们还嫌钱多吊得腰疼?”
霍穗水果吃多了,打个饱嗝,捧着肚子说:“那可不一定。现在厂里因为缺机器,好多都是人工操作,给不少社员提供了稳定的工作和进账。”
“你要是引进先进生产线,把生产流程都机械化了,势必要裁员。那些人能接受?不闹死闹活才怪。”
霍穗追问董成兵:“另外,多出来的罐头的销路,您找到了吗?”
“现在厂里生产的罐头,大多卖给县里几个工厂。再有多的,就得销到外面去。”
“我们在外面可没什么门路。而且镇上已经有一家专做外销生意的大型罐头厂。我们扩大生产后,势必要和他们抢生意。大舅,你觉得我们抢得过人家吗?”
董大舅被霍穗说懵了。他过去只想到好处,都没发现这些隐藏的问题。
董丽英和董国业被霍穗启发,都劝董大舅:“老大(哥),还是别引进新生产线了。”
董国业上了年纪,就求一个平稳:“现在罐头厂的效益不错,果园和农田的产出,节节攀高。”
“大家的日子都很好过,没必要瞎折腾。到时一个不好赔钱了,乡亲们能把咱们架火上烤了吃了。”
董大舅才叫妻家大舅子干的腌臜事儿,被队上其他觊觎他地位的人撺掇社员闹了一场,让他威信有所下降。
他这才迫切地想引进新生产线,干出一番事业,让那些质疑他的人看看他的能耐。
可接连叫霍穗和董国业泼冷水,董成兵自己再设想一下引进生产线的最坏的结果,什么劲头都没了。
现在乡亲们虽然对他有点意见,可也承认他为大家做了许多好事,带来了稳定可期的利益。
他的位置还是很稳的。
还是不去冒那个风险了。
“算了,你们说得都对。我也懒得费那个神。就这样吧。”
董大舅忍痛放弃了计划,转眼看到侄女一脸轻松满意,心里有点不痛快,直接在董丽英面前揭她的底。
“岁岁呀,听说你们最近搞的倒卖瑕疵布的生意,不太顺利。要不要大舅出面帮忙啊?”
霍穗笑不出来了,连忙给董成兵使眼色:“大舅,你开什么玩笑啊?我天天被你们盯着,哪儿来的时间做买卖。”
董成兵道:“做生意又不需要你亲自出动,你只需动动嘴皮子,做事的都是久贵他们。”
“妈,外公,大舅他道听途说,你们别受他影响。我这些天做了什么,你们还能不知道?”
“我们根本不可能做什么大生意。你们这么明智,我相信你们肯定不会上当。”
董成兵让霍穗这么倒打一耙,简直不能忍,把他从周边生产队小领导那儿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倒出来。
“你们的胆子,也是很大了。居然想着联动城里几个大纺织厂和周边二三十个生产队,做这瑕疵布的买卖。”
霍穗大叫,试图打断董成兵:“大舅!你该去上班了。”
董丽英和董国业一人揪住她一只耳朵,扯了扯,“霍岁岁你闭嘴!老大(大哥),你接着说。”
董成兵告诉董丽英和董国业,祸害小团队早在霍穗离家出走前就开始搞事(业)了。
“……事情的经过,大体是这样。我没有参与,不清楚详情。这都是人家告诉我的。”
“爸,丽英,咱家岁岁敢想敢做,比我强多了。要是真照计划搞起来,怕是比我开罐头厂还赚钱。”
“不过,你们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队长、支书前脚答应你们保密,后脚就找上我,把你们卖了。纺织厂那边,也给我打过电话询问情况。”
“这也亏我人缘好,你外公是镇上革/委主任,人家才卖我们的好。否则,别人一封匿名检举信送到革/委办公室……”
“哥,你别说了。”董丽英无比冷静道:“去上班吧。我来处理这事。”
董国业叫霍穗气得心脏抽疼,脸色发白,吩咐董成兵:“老大,别去罐头厂了。你去把久贵他们叫过来。”
“今儿我不把这丫头和那群死小子的皮揭了,我就不姓董!”
董丽英默不作声出去找了根赶牛棍进来,把安静如鸡的霍穗按在板凳上打屁股。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管这个一心往作死路上走,拉也拉不回来的女儿了。
好话歹话她都已经说尽,嘴皮子都磨掉两层,还是没能让她打消作死的念头。
董丽英一边打,一边无声落泪。
霍穗自认理亏,连哼都不敢哼,咬紧牙关,深深吸气、呼气,不断自我催眠:不痛,不痛,不痛……
董久贵几个运气不好,因为行事不太顺利,他们聚在小竹林开小会,商讨解决办法,叫董成兵逮个正着。
董成兵赶鸭子一样,把他们赶进自家,然后关上院门,从外面把门锁上,守在门外,半愧疚半愉悦地就着屋里的求饶喊痛声嗑瓜子。
听到动静凑过来看热闹的乡亲,都叫他敷衍着打发走了。
唯独黄大娘,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走,闹着要进去。
她耳朵可不聋,也不会听错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