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久来把信给董国业后,便匆匆离开,回去上班了。
董国业送走他,关门,点上煤油灯,拆开信逐字逐句地细细审读。那字迹,他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何时在何处见过。
董国业揪掉三根胡须,依然没有头绪,便将信折好揣兜里,去大队办公室。
他打开广播,叫整个生产队的知青暂停手中活计,立刻回去带上板凳和纸笔,半小时后到打谷场空地集合。
他要诵读上面下发的文件,定期给他们开展思想教育工作。
老规矩,会议结束后,所有参会知青都得手写一份不少于五百字的心得体会交给他。
这样的例会,至少每月一次。多的时候,一个月能有四五次,知青们早便习以为常。
便是心事重重的周婉,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大家按部就班地走完一整套流程,纷纷上交各自的心得体会后,董国业当即解散队伍,让他们回去继续上工。
待知青们走完,董国业抱着一叠纸,回家关好门窗,嘴里叼一根火星闪烁的烟叶卷,吞云吐雾。眼冒寒光,聚精会神地将知青们写的心得体会同那封匿名信的字迹做比对。
毫无疑问,臭老鼠就在这群知青中。
队里跟他们董家有仇怨的那几家人,董国业都熟。
那些人中,没有人能写出匿名信上那样工整的字。
故而,董国业直接排除同队人使坏的可能性,把目光集中到知青身上。
鉴于周婉几个小年轻才闹过事,董国业最先找出署着他们名字的心得体会,跟那封匿名信一一对比。
一根烟的工夫都不到,他就把周婉捉了出来。
这个傻姑娘写检举信时虽故意把字往潦草了写,可她写得再潦草,在董国业看来,也比队上那些写字缺胳膊少腿,一行字大小不一,还蹿上蹿下,永远不在一条直线上的强。
而且,一个人的笔锋是不会变的。仔细看,总能看出来。
董国业很快就确认了她的身份。
知道是周婉在背后搞鬼,董国业一点都不意外。她本来就是他的重点怀疑对象。
董国业更想知道,偷偷往公社送匿名信这主意,是她一个人想的,还是别人鼓动她干的。
他想知道周婉有没有同伙,便不好轻举妄动,怕打草惊了蛇。
董国业懒得自己瞎琢磨,直接晃悠到霍家,把周婉写的匿名检举信给霍穗看。
“瞧瞧,就因为你们几个小孩的一只野兔,闹的这叫什么事儿?幸好这信被久来捡到,不然咱们都要惹祸烧身。”
“外公,这事儿吧,也不全赖我们。主要还是这周婉居心不良。您给我看这个,是不是想要我们收拾她?”
“先不动她,盯着她就好。”董国业道:“先看她有没有同伙?有哪些同伙?”
“如果确定这事是她一个人的主意,我会好好教育她。”不给她点颜色瞧,还当他是病猫。哼!
“这次您可不能心软。您看吧,打蛇不死,后患无穷。”霍穗把信塞兜里,准备一会儿给久民他们都看一看。
这检举信,有他们一半的军功章。谁叫他们之前没处理好呢?
既然叫这个周婉看到了,不分她野兔,也可以分她点别的好处嘛。先把人稳住,让她跟他们同流合污再说呀。
真这样了,她也不会闹这么一出。
那周婉也是,竟然因为一只兔子,跟他们玩这一手,也是够叫人无语的。
说到底,还是他们对她太好,让她太闲了,她才会有精力给他们下这种黑手。
这次必须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厉害。
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她以后都没机会,也不敢再耍花招。
董国业见霍穗陷入沉思,将她晃回神,“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那野兔子呢?是不是叫你养起来了?”
“赶紧杀了它,把肉分吃了毁尸灭迹。外公也好久没吃肉了,今晚就在你家吃饭。我上次喝剩下的白酒,你妈给放哪儿了?那酒味够劲,配兔子肉吃正好。”
“外公,那兔子怀着小兔子呢,不能杀。您放心,今儿晚上我就把它拎出去藏好,绝不叫人发现。”
“等它生完小兔子,我再让大力宰了,请您吃干煸麻辣兔丁。”
霍穗去屋里找出董国业念念不忘的白酒,让他带回家喝,还给他装了两口袋花生下酒。
“这事儿外公可托付给你了。不能出半点差错,你们多用点心,把那个周婉盯牢了。我走了啊。”
这几年,他看着霍穗一步步成为老大,带着几个小弟把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
董国业知道霍穗看似无法无天,行事荒唐。可她心中自有成算,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比许多大人办事都靠谱。
周婉的事儿,交给她带人办,最合适。
“哎,您放心吧。”
霍穗送走董国业,到外面找到正在用锄头翻队上划给秦家的自留地的秦爱军和黄大娘。
“黄奶奶,我出去转转。门我没关,你们累了就回去休息。炉子上的水壶里有热水。”
“要是白老师回来,麻烦您跟她说我出去办正事了,她给我留的作业,回头我抽空补上。”
“好的。”黄大娘看霍穗顶张软乎乎的包子脸,背着双手一本正经地说自己要出门办正事,忍不住想笑。
又怕伤了孩子的自尊心,呡唇低头忍笑。
秦爱军一听霍穗说正事,连地都不想翻了,丢下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