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稍稍释怀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若你打算骗我,就干脆什么也别说,别把我当傻子!”
忆良没想到自己画蛇添足,便老实了:“在你冒险去救我之前,我是不够信任你,瞒了你很多事,方才不想承认,是怕你听了实话会伤心。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有任何事瞒着你了。”
他巴巴地望着云离,语气也那么委屈,云离一肚子的火又发不出来了。
“所以你也不叫忆良,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你知道的。”忆良看着她笑,眼里透着狡黠:“我告诉过你。”
她知道?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知道?
忆良见她一脸茫然,带着一点点得意、又有一点点小委屈提醒她:“你还唤过那个名字,极少有人知道的。”
云离想了想,试探地问:“少白?——可你不是说……?”
忆良点点头:“冉少白。先前不能告诉你真相,却也不想让你连自己嫁给了谁也不知,只好骗你说那是我的字。”
云离便觉得自己可以多原谅他一些了,毕竟他没有全瞒着她。
“这件事,忆梅也不知道么?”否则当初怎么会叫她去盯着他们?虽说她一点儿也不称职,除掉吃了一顿飞醋,其余就是只顾自己玩得开心了。
“兹事体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在我们举事之前,并未告诉她。”
云离心里又稍稍好受了些,连忆老将军的亲闺女都不知道的事,她不知道便不奇怪了。
饶是如此,她仍然没有好脸色给忆良看。
忆良见她不说话,也不肯笑一笑,不由得紧张:“还是气我先前一直瞒着你?”
云离抱着双臂,从鼻子里哼出气来:“你觉得自己什么都交代了,我还有什么好气的,对吧?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夫君是睿宗皇帝的后裔了,我才第一次听到;他的野心,他的计划,我也全都要从别人的嘴里听来。偏偏从前他永远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耿直的大实话,一点儿也看不出有这种城府。以前是这样,以后呢?什么时候我可以信,什么时候我不能信?想一想都觉得以后的日子太累,可我为什么要这么累?”
“所以你想走?”
“这是原因之一。我不想过猜忌的日子。”
“以前是我的错,若是我好好认错,你会消气么?”
“你想怎么好好认错?”
“你希望我怎么认错?”
“停止造反,归隐山林。”
“除了这个,别的我都可以答应。”
“为什么?就为了所谓的睿宗嫡孙的身份?”
“是,也不是。”
“在祖父想要建立的新朝廷里,世族再也无法独掌大权,寒门出身之人也可以入朝为官。云离,你一路走来,有没有看过如今的天下是什么样子?外有蛮子虎视眈眈,内有天灾匪患无人管,世族们因为仍然能够奢侈度日,并没有人关心世道变成了什么样子。甚至只是为了遏制忆氏的势力,便不顾虞城是否会落入蛮子手里。”
“在这一次回京城之前,我并没有下定决心听忆老将军的话,可是看到了那一切……祖父当真很聪明,他早早便预料到这一切,他本想赶在乱象发生之前改变它,可他没能成功。我不能再犹豫,我不能看着整个天下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皇帝陛下只是被遮蔽了耳目,只要他知道自己被蒙蔽了,这一切就会好转,你没有必要造反。”
“你还是个孩子啊,云离。”忆良叹道:“皇帝陛下……或者说我的叔父,他并不仅仅是被遮蔽了耳目,他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根本毫不关心。蛮子突袭京城,他连抵抗也没有,就轻易将城中数十万条人命拱手相送。他为了保住自己,没有给京城留下一个士兵,任由手无寸铁的百姓被蛮子屠杀。不只是百姓,那些劝他顾虑民生、劝他与蛮子一战的大臣们也被他舍弃了。待得驱走了蛮子,他心里所想并不是如何安抚臣民,而是先铲除为他拼命的虞城忆氏。他关心的只有自己和他的皇位,而他那些儿子们,也没有一个人劝阻他,或者试图挽救京城。哪怕勤王的精兵抵达长平,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面收复京城,而是将裴越尘推了出来。这个国家正在腐烂,除了西北,其余各地的人心也开始散了,要不了几年,世道就会乱得无法收拾。到那时,以弘道皇帝嫡孙的身份收拾叔父会更容易;但要让整个国家恢复原来的元气却会难上数倍。我并非仅仅为了皇位做这件事,只是希望百姓的日子好过些,既然有这个机会,就努力抓住罢了。”
云离想起了父亲。
她了解自己的父亲,虽然有些迂腐,却绝不是忍心看百姓受难的人。
“忆良。”她终于肯正眼看他:“我爹的事,你知道多少?”
忆良嘴里从不会透露道听途说的消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事,必定至少掌握了大半,确定不会有错。
忆良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前几日才刚确定这个消息,心情凝重——云离去过京城,知晓父母早已身亡,当初却骗他,令他以为岳父岳母还活着,否则怎会让她独自回到京城?
“我……”
“那些劝过陛下的人里,是不是有我爹?”云离红着眼打断他。
忆良默然。
此刻,沉默不语便是答案。
他见云离双眼愈发红了,便果断上前一步,将她牢牢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