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我找不到长安。”她一脸迷惘:“你说长安很好,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他仍会时常梦见阿满。她还是十八岁的模样,胡姬和中原人的相貌特点在她脸上巧妙地融合,比寻常中原人好看,又不似胡姬那般明显异于常人。
有时她又会问:“景玉,你是不是骗我?他们都说没见过牡丹,也没听说过牡丹,还说哪里也没有冬天会开的花。”
还有些时候,她会不高兴地抱怨:“我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这里,你却只把我晾在一边。”
原本是她四处寻找他。
后来,换成他来找她了。
如今,他找到她了,她曾遍寻不到的牡丹就在眼前。
寻了这么久,这么久……
她一直就在身边,他却从未察觉。
她和阿满那么不一样,从容貌到性格全然不同,然而造化弄人,竟然是她。
竟然是她呵!
云离又偷看了裴越尘一眼,几乎吓坏了。
他他他他他居然哭了!
从小就用鼻孔看她的皱眉君、傲绝京城的裴长君,居然对着几朵花落泪了!
面上毫无表情,只从眼里流下一行泪来,哭也哭得这么诡异。
这花怕不是个妖邪之物吧?
云离抬起手,使劲揉了好一会儿眼睛,再睁开,皱眉君却又好好的了,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泪珠不见了,一点儿也不像哭过。
方才是她的错觉吧?她想。
因为他侧过脸来,温和地笑了一笑:“此花与别的花不同,心诚则开,你可信了?”
“信了信了!”云离鸡啄米一般地点头:“我饿了,是不是可以回去吃饭了?”
她哪里是饿,她是怕,这一切太诡异了,她生怕皱眉君要说出什么令她惊骇不已的真相来。
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得更详细,怕知道得太多,就真的没有生机了。
这栋僭越的宅子,还有这一院奇异的花,她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她的躲避太过明显,被裴越尘捕捉到,他轻笑道:“你在怕什么?”
“怕死啊。”她十分坦诚地答道,心里却更不喜裴越尘。看穿不说穿,这人一点礼貌也不懂。
“你的脑袋会好好地长在你的脖子上。”他说,扫了一眼她的脖子:“你这根脖子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云离有些意外。
这是承诺不会杀她的意思?
她还想细问,可想了想皱眉君恶劣的习性,又决定此刻不开口,免生事端。
裴越尘第二天就离开了。不知是否他吩咐过,对她的看管突然松懈了许多,至少当她要求去外面走一走的时候,再没有人说要先禀过大人这种话。
宅子并不小,人却不多。云离数过,算上杂役也不过十数人,若她没有脚上镣铐的束缚,倒也不是应付不了。
宅子里的人都不多话。看见她也只是低下头让开路,决不多看一眼,仿佛小心翼翼地避讳着什么。
这些人的衣着也与整座宅子的风格如出一辙,并不是时下兴行的样子。
尽管有这些奇怪之处,宅子本身却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寒露已过,遍植的红枫与绿叶交融,也有快要变成黄色的树叶,红色橙色交错,宅子里很是五颜六色,却又一层层地十分好看。
云离很有耐心,一寸寸地搜寻,总算叫她寻到了一些细微的痕迹。
卧云堂的某块地砖上,不起眼的地方刻着“弘道元年制”的字样。弘道,算起来是当今陛下的祖父睿宗皇帝的年号,裴越尘说宅子并非他所建,看来是真的,可这座宅子怎么会落在他手里?便是陛下御赐,也断不会赐这样的宅邸。
在内院某间厢房里,她在角落里寻到一本看似压积多年的书,上面盖了万氏的印章。云离理所当然地想到了万箴——裴越尘同万氏交好,却又弃万箴而定下紫苏,看来是对万箴无意,而仅仅是与万太傅或者万箴的父亲有交情。
万氏的藏书他能随意借到,还随意仍在私宅里,这是什么样的交情?常人借书,主人会很谨慎,借书人也会很小心,一旦抄写完即刻归还,断没有这样随意乱扔的道理。更何况连万箴逃难之际都还担心父亲和祖父舍不下家中藏书,可见万氏绝不是会轻忽任何一本书的人家。
仿佛有很多头绪,却又抓不到任何一根,云离苦恼得很。
她在这里每天种种花,闲闲信步,外面还不知闹成了什么样子。
云离最担心的是忆良。他逃了,朝廷当然不会放过他,也不知现在是否安好。
身在虞城的忆梅也不知如何了。若是知道在长平发生的事,忆梅只怕会非常难过吧,云离知道忆梅有多看重忆氏的荣耀,如今这份荣耀不再了,还不知她是否能撑得住。
云离没有想错,此时的忆梅已几近崩溃边缘。
“还请女郎用膳,女郎如此苛待自己,伤的是自己的身子。”侍女见忆梅依然滴水不沾,只得苦苦相劝。
算下来,这位女郎已是第三日不吃不喝了,看起来虚弱得很。
“亦臣什么时候滚过来,我什么时候吃东西。”忆梅冷冷地说:“他凭什么囚禁我?你们不是忠于我阿兄么?为什么都只听亦臣的命令!”
她和母亲突然被送出虞城,藏到这个不知名的乡村小宅里。
她听闻长平之围已解,厄格蛮子被打得落花流水;她兄长正在勤王之列,等待忆氏的是无上荣光。这个亦臣跳出来作什么妖?他从一开始就阻止阿兄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