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州遥寄家书,崔衡生夜坐。几次提笔,几次放下。
崔老爷不屑谈家国,崔衡生因此常与他争吵。
崔老爷说人世不过百年尔,苦恼天下,还不如苦恼明日酒楼进账几银。此话说的功利,说的现实。
人为生计,疲于奔波,怎还有力气谈时政,谈国事。
其实也不必强求,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国家是万民的国家,万民欢乐则国亦昌盛。
“敬上父母大人,儿于中都,诸事甚好。家中财贯,三十世不穷。
儿之志向,国家百年得兴。小民求斗米,儿求小官,无有差别。恕儿不孝。”封蜡放好,叫闻竹进来。
犹见几颗明星,天边露白,竟坐了一夜之久。昨晚尤凭回来赵知已是熟睡,不忍吵醒。
望之许久,睡下侧屋。赵知以为尤凭一宿未归,心中空落。
真只有陷于其中,才知一日不见三月之思从何而来。
走至书房,隐有话声。符儿远见他,小声喊好。
“谁来了?”平心才提着汤婆子追上赵知。
“是崔状元。”本不欲进去。
“符儿,谁在外面?”符儿眼神询问赵知,赵知点头。
“回大少爷,是知少爷。”话音落,尤凭从里开门。看赵知神色无异,想昨日之事他已忘的差不多。
“刚起,早食没有?”尤凭提起,赵知才知自己忘了早食。
“吃了。”尤凭拉他进来,平心递汤婆子过来,接了,关门。
“粟之。”崔衡生对他笑笑,宫宴后就没见过赵知。
“早间来打扰。”赵知坐尤凭右座,尤凭抽出他夹在椅子间的风袍。
“随来随去,我也很想你。”崔衡生喜欢赵知说话时候的真诚。
“你们在谈何事?”向来赵知问什么尤凭答什么。
“说些近来时事。”崔衡生未授官职,赵知知道。
皇帝应该不是故意忘,是觉得崔衡生的职位任命太过麻烦,所以想拖着。
好笑得很,那个皇帝不都亲爱新科状元,兴元帝却怕状元是个麻烦。
“你们继续。”崔衡生连喝了三杯茶,尤凭看一眼他握着杯子的手。
“你说你想任职回州?”回州有亚国出入海最多的码头和船。真的来说,还不是出入海,只是近岸捕鱼虾而已。
“不是说回州州督告老还乡了吗,职位缺着。”尤凭不相信崔衡生只是因为这个简单的原因。崔衡生来找他,已是足够诚意。
“回州也好。我可以帮着举荐,只是右相你如何说。”避不开宁愿,皇帝的任命书是从他到赵任最后才到崔衡生手上。
“外祖好说,我去回州对大皇子也无任何影响。”回州无兵无钱,无可争。
是避开夺嫡的好去处,但崔衡生不是去避乱的。亚国必须得强海事,东海之外一定有别国。
“你想好,凡是开创之事不会尽如人意。”
“只求能开一点门给后来人。”尤凭被人说是先生,不只因为他自称,而是他的话,他的见解都堪称良师之言。
“嗯,不急回去的话,午时快至,留下吧。”赵知只认识他们几个人,而他交友又从来认真。
崔衡生突然打扰已觉抱歉,留下来,恐尤老爷不喜。
“有几个友人,约了不回阁。”送走崔衡生,赵知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不愿同尤凭说话。
尤凭早朝回来,来不及去衙中就被刘管事提醒崔衡生来访。
赵知心情变化他知道,提笔写了几字,让东书拿去军书衙。今日应该无要紧事,就是有,军书衙也不该他全权做主。
“见过陈安了?”走在迂游廊上,尤凭扭头问赵知。
“是,不想他也识你。”尤凭交代刘管事把成家送的马拉过来。
“未和你介绍,改天一并叫你认识了。黄山枫树白雪,很出名,去看看。”尤凭腿疾已不是很严重,平时坐轮椅也只是习惯。赵知想不到他会骑马。
“本来不甘残疾,所以习了些,待会儿担待,骑的不稳。”尤凭对着赵知的耳侧说话,语毕亲了赵知侧脸。赵知同他握着缰绳。
“尤凭,林白竹到底是你的谁?”可喜可贺赵知终于问了,尤凭是不可能第一个出来认错的。
“知交,信是不信?”赵知当然不信。
“年少无知,只能这么说,你再不信,也无他言了。”男人都了解男人,赵知承认林白竹风华无双。可是……
“你让我下马,我要回去了。”谁说的尤凭隐居山林的,就这样还有桃花缘。
“赵知,你气什么?”尤凭声音是冷清的,赵知心里被刺了一下。
他气什么,孤身一人在异世,知道回不去,所以想开始找一个家。
赵家不是,尤家不是,不在尤凭做了家人,日夜害怕,日夜担心。
尤凭是谁,当世无匹的少年。不满及冠,出生大家,官拜二品。他赵知又是谁,孤魂野鬼而已。
他去秋考,得了盛名,也不如何,亚国不是华夏。他要立何志,他又要如何立志。这些都是不能对尤凭说的。
“尤凭,我真的很爱你。”尤凭停了马在山腰的草亭前。
“我知道。”抱赵知在怀里。十里秋色与冬雪,鸟都尽往了南国去。林中有两小孩寻觅。
“他们在找什么?”尤凭也不知道,只能猜。
“可能是掉了东西,也或者有何花草。”其中一个小孩,趴在地上好久,起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一片大枫叶。
呼唤着一旁的小孩,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