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廷琛拿过密信。
拆开封蜡,信纸上的蝇头小楷正是谢容景的字迹,明明白白写着苏酒关于程锦衣的谋划。
萧廷琛挑了挑眉,看来苏小酒和谢容景已经汇合。
他把信纸烧了,唤来吴嵩低声叮嘱了几句。
吴嵩和张柳退下之后,萧廷琛望向燃燃,小家伙已经巡视完他的碧纱橱,大约十分满意,把小包袱里的东西都摆了出来。
一名嬷嬷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道:“苏公子,这可是公主住的寝殿,您这些玩意儿沾了泥巴,脏得很,摆在这里恐怕不妥……您还是扔了吧,奴婢们会给您准备新的玩具。”
“看不起小爷?”燃燃不高兴地双手抱胸,“走走走,少来打搅小爷清净!”
嬷嬷为难不已。
萧廷琛大步走来,轻而易举拎起燃燃,“脏成这样,怨不得别人嫌弃。才三四岁就人憎狗厌,再过几年岂不是要上天?准备浴桶。”
嬷嬷连忙称是,急慌慌带着宫女们准备热水和浴桶。
燃燃气得吹胡子瞪眼,奶声奶气地骂道:“你才人憎狗厌!当皇帝有什么了不起——”
“你当一个试试?”
“我,我……”小家伙心虚地耷拉下眼帘。
萧廷琛嗤笑,拎着他踏进屏风后,“别人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就是了不起。如果连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都很困难,算什么大丈夫?”
他治孩子还是很厉害的,燃燃虽然依旧噘着嘴,但心里面却很服气。
他泡在浴桶里,悄悄瞅了眼萧廷琛,男人正朝屏风外走去,背影高大挺拔。
他在冷宫时曾听说过个男人的事迹,确实很了不起呢。
他有一点点崇拜萧廷琛……
小家伙洗完澡,赶走要给自己穿衣裳的宫女,自个儿认认真真穿好新袄子。
新袄子干净暖和,还十分轻软,浅黄色绸缎面料上绣着小老虎,他很喜欢。
他爱惜地拍了拍新袄子,自个儿爬上椅子,把头发扎成一个冲天的小揪揪,才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踏出屏风。
那个男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知为何,他有点不开心,但绝对不是因为舍不得那个男人。
他无事可做,磨磨唧唧地走到摇篮边,踩上小杌子,趴在摇篮边看里面的小孩儿。
是个小女孩儿,扎两个揪揪,穿大红色绣花宫裙,粉雕玉琢十分可爱,怀里还抱着一只八角垂流苏绒面红布球。
她睁着黑葡萄似的圆眼睛,天真无邪地与燃燃对视。
“叫哥哥。”燃燃命令。
萧玉碟毫无反应。
燃燃不高兴,伸手拽住她的小揪揪,“快叫哥哥!”
小孩子没个轻重,萧玉碟捂住脑袋,“哇”一声哭了,把燃燃吓了一跳。
他手忙脚乱还没来得及哄她,嬷嬷奔进殿里,一把推开他,慌慌张张地抱起萧玉碟,哄了半天才给哄好。
她恶狠狠瞪向燃燃,“这位可是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身份贵重,你这小皮猴再敢没轻没重,我就叫人打你板子!”
燃燃朝她扮了个鬼脸,凶巴巴地跑进自己的碧纱橱。
他爬上榻,气鼓鼓抱着双手,不就是揪了一下辫子嘛,哭成那样干什么?!真是个哭包!
他以后还会揪的!
是夜。
沉香殿里伺候的宫人都睡了,灯影寂寥,万籁俱寂。
燃燃精力充沛毫无睡意,从碧纱橱后面蹦跶出来,跑到殿外绕了一圈儿,又轻手轻脚地摸到摇篮边。
哭包已经睡着了,盖着一床小花被,双手很乖地藏在被子里,正噘着嘴吐泡泡。
燃燃掀开小花被,把摘下来的毛毛草塞进哭包的裙子里。
这种草毛茸茸的,和肌肤接触很容易起红疹子,他前几日不懂,大冷天的没有被子御寒,他为了暖和就摘了好多毛毛草铺在窝棚里,结果睡到半夜起了满身疹子,又疼又痒,浑身都渐渐红肿起来,他没有办法只能跑到泥巴坑里滚,直到皮肤上的泥巴结痂掉落,才解了疹子。
“叫你哭!”燃燃恶里恶气地揉了揉萧玉碟的辫子,一骨碌回了自己的碧纱橱。
没过两刻钟,萧玉碟果然大哭起来。
整座沉香殿都被惊动,就连萧廷琛都被请了来。
燃燃躲在碧纱橱后向外张望,御医们都围在摇篮边给哭包看诊,那个男人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指关节缓缓叩击着花几,俨然心情很不好。
殿中乌压压跪了大片,领头的掌事嬷嬷一边哭一边扇自个儿耳光,气氛可怕极了。
燃燃突然有点害怕。
萧廷琛始终半垂着眼帘,御医确诊过,红疹是因为幼儿肌肤娇嫩,和茅草接触才引起的。
问题是,谁把茅草塞进了萧玉碟的衣裳。
桃花眼冷冷沉沉地盯了眼碧纱橱,那个小家伙慌忙躲到更深处。
他扯了扯薄唇,“都拖出去,杖毙。”
殿中静寂了一瞬,几十名宫女内侍更加绝望地哀求磕头。
萧廷琛不紧不慢地一手支颐,目光凉薄地落在碧纱橱那边。
眼见着侍卫们要进来拖人,那个小崽子终于绷着脸出来了。
小小的人儿双手背在身后,黑葡萄似的眼睛湿漉漉的,“毛毛草是我放的,与她们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好啦!”
萧廷琛声音淡漠:“为什么要害人?”
燃燃别开小脸,没吭声。
他只放了两三根毛毛草,只是想让哭包再哭一会儿,谁知道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