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几净。
苏酒伏案写字,终于写完了,瞅着满满三大页的簪花小楷,颇有些羞赧。
她不仅写了有孕的事,还事无巨细地写了这一个月以来的所见所闻和医术进步,字里行间都是姑娘家腼腆又有点得意的语调,弄得好像她和萧廷琛还是新婚燕尔一般。
她把信笺塞进海东青腿上绑缚的小信筒里,目送它翱翔着飞掠出绵延雪山。
苏酒在天岚山安心养胎,海东青一天天的飞过浩渺天地,终于在大半个月后抵达了长安城皇宫。
此时中原正是深秋,边疆战事吃紧,皇宫整日阴云密布,朝臣们三五成群,神色肃穆地出入政事堂,再无心思议论后宫空置,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和鬼狱作战的大事上。
御书房,萧廷琛批完尺厚的折子,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缓步踱到窗畔。
推开窗,目光越过参差错落的重重宫殿,天际处乌云压境,极目远眺也无法看见那个少女身处的大雪山。
桃花眼深沉晦暗,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恰在这时,一只矫健的海东青打天光尽头呼啸而来。
它收拢翅膀落在窗台上,睁着漆黑豆眼和萧廷琛对视。
萧廷琛挑了挑眉,从鸟腿上取出信笺。
展开来,密密麻麻足足三大页!
他愣了愣,苏酒竟然给他写了三大页的信?!
他的苏小酒是那么懂事的姑娘,因为害怕打搅他处理政务,自打分别以来鲜少给他来信,纵便写了信,也不过只是报平安的寥寥数言。
指尖摩挲着带有墨香的宣纸,男人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却读到前三行时就顿住了。
拿纸的手剧烈颤抖,桃花眼渐渐泛起湿红,他的唇角止不住地扬起,周身阴沉冷峻的气场更是悄然化作绕指柔肠。
苏小酒说,她怀孕了……
她竟然怀孕了!
这年轻威严的帝王竟然逐渐眼角湿润,一只手撑在窗台上,下意识朝北眺望,连绵的宫殿和地平线隔绝了他的视线,他什么也看不到。
如今负责伺候他起居的,是吴嵩的徒弟,小太监张柳。他恭敬地送茶进来,瞧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道:“皇上好像心情很好,可是有什么大喜事?”
萧廷琛懒得搭理他,压了压止不住上扬的嘴角,继续往后读。
他的小姑娘正跟着陆擎学习医术,进步飞快,也能治些普通的病了。
小白和桐桐很懂事,经常帮她干活,还总拿好吃的东西送给她。
陆擎和司空辰整日无所事事,司空辰还培养了一个新的爱好,钓鱼。
男人静静翻读着,压下去的嘴角又忍不住悄悄扬起。
他仿佛看见那座小山庄落着细雪,院子里古树红梅怒放,司空辰和陆擎两个老货在石桌棋盘上对弈,他的小姑娘穿胭脂红袄裙,坐在一旁沏茶观棋,小白和桐桐活泼地在周围捉迷藏,就连刮过雪山的料峭寒风都染上了甜意。
张柳小心翼翼观察萧廷琛的脸色,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他庹好遇见了萧廷修。
位居丞相高位的男人,高冠华服,总是内敛深沉的姿态。
他淡淡道:“皇上在里面吗?”
张柳应了声是,笑道:“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喜事,皇上笑得合不拢嘴,瞧着就让人高兴。”
萧廷修微微颔首,抬步踏进御书房。
他行了个礼,“皇上。”
萧廷琛在书案后坐了,手里仍旧握着信,“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晓寒轻要分娩了吗?”说着,示意他坐。
晓寒轻是除夕之后怀上的,因为临盆之日将近,萧廷修为了陪她特意请了半个月的假。
萧廷修撩袍落座,向来威严的俊脸忍不住泛起些笑意,“她已平安诞下孩子,特意进宫向皇上报喜。”
这么说着,眼底又掠过忌惮,众所周知,他们皇上可不喜欢小孩儿了,听见谁谁家生了孩子,一准脸拉老长。
萧廷琛把他忌惮的表情尽收眼底,不以为意地轻嗤。
生个孩子有什么了不起,谁膝下还没有一子半女了?
他如今也是要当爹的人了好嘛!
他面上却一派高深莫测,“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是个男孩儿。”萧廷修似乎有些遗憾,“臣倒是想要个女孩儿,不过晓寒轻和母亲却很高兴是个男孩儿。”
萧廷琛琢磨着他也是想要个女儿的,最好如苏小酒那般乖巧漂亮,也不知苏小酒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不过说来说去,只要是她生的,男孩儿女孩儿他都愿意宠上天。
他把张柳叫进来,兴致勃勃地赏了萧廷修许多好东西,全是小孩子可以用到的金项圈、金手镯一类的贵重物品,又赏了晓寒轻一堆珍稀的裙钗首饰。
送萧廷修走时,他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养着,将来咱们兴许能做个亲家也未可知。”
萧廷修默了默,天可怜见,他是不愿意和萧廷琛做亲家的……
萧廷修走后,萧廷琛重新在龙案后坐了,打算给苏酒回信。
张柳笑着凑上来研墨,“皇上今儿心情很好,究竟是有什么喜事呀?奴才也想听了高兴高兴呢。”
萧廷琛眉飞色舞地抬笔蘸墨,“娘娘有喜了。”
张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打花贵妃去城郊礼佛,后宫如今是一个妃嫔都没有,哪里来的娘娘,又是哪里来的喜?
“恕奴才愚笨,不知是哪位娘娘有喜了?”张柳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