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是安逸,这八年间,除了妙鸢这个大师姐,砚悬门下其他三个关门弟子,南风,听风和清风,三人皆小有名气,每逢发生瘟疫,民间就少不了他们三人的身影。南风最为沉稳,砚悬将门中许多事务都交由他打理,听风生性闲散,和砚悬一样是闲云野鹤的性子,每日的乐趣就是戏弄妙鸢;清风这个弟子,名号起得最为恬淡,但性子却最为倔强,砚悬培养弟子都是顺其自然,但是当他发现清风为了谋得太医署职位不惜出钱活动关系时,就知道自己不能太信任这个最小的弟子。
师弟们都算是小有所成了,妙鸢这个师姐,却依旧懒懒散散无所事事。若不是乌有先生管得严,她怕是不会有现在的学问,至于医术,勉强替茶丘村的村民看看头疼脑热的小病还可以,若说要去民间出诊,还远远不够。
听风每每嘲弄妙鸢:“师姐,你入门可比我们早得多,怎么如今还不如我们三个?”
妙鸢脸红了,没好气地争辩:“有师父在,他什么都能医,反正也轮不到我嘛。”
砚悬碰巧听到,得意地笑笑,替妙鸢开解道:“我们家鸢儿,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女孩子嘛,不必满腹诗书,也不必精通医理,反正有我在呢。”
妙鸢听着师父的话,心里甜甜的,就像吃了糖葫芦一样。其实她也说不清,许是待在师父身边太长久了,太依恋师父了,她渐渐萌生出一种不寻常的情愫来。每日最期待的时候,就是一早起来,抱一束花插在师父的暖阁,焚上香,然后帮师父束发,师父的一头黑发养得极好,发如垂墨,披散在肩头,每日都是妙鸢帮他梳理的,也只有妙鸢梳的发髻能让他满意。
妙鸢初次来月事的时候,见到全是血,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要死掉了,跑到师父那里嚎啕大哭,把砚悬的心都哭乱了,他安慰了她半天,解释了半天;妙鸢睡觉的时候也十分地不安分,夏日里尤其明显,动不动就把自己摔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哭起来,揉着眼睛去找砚悬,经常是他还在安慰着,她就在自己怀里又睡着了,留他好气又好笑地给她擦去脸上的鼻涕泪水;砚悬一到春日梧桐飘絮的时候就咳嗽个不停,洗衣服晾晒药材的活儿,都落在妙鸢身上,师父的事她都格外放在心上认真做好;砚悬胃痛,十天半个月就发作一次,每次发作都是妙鸢帮他煎药喝,亲手熬煮粥菜,吹凉了给他喝。
她愿意一直待在师父身边,做师父的掌上明珠,做师父的贴心小棉袄。
泠尘道长闲暇时,就喜欢带妙鸢出谷玩,带她看过巴陵的油菜花,也带她看过纯阳宫的雪,也带她去看过天策府的血色黄昏,还有霸刀山庄的扬刀大会,以及藏剑的名剑大会,每逢江湖上有重大事件,必定少不了泠尘和妙鸢的影子。每次妙鸢都会悉心画下当时的盛景,拿回去给师父看,画纸渐渐叠了一摞,都安放在砚悬的书架上。
虚岁十五的妙鸢,正值花信华年,且生的极美,故而求亲的人排起了队,妙鸢似乎不懂这些人的心思,一味沉迷于弹琴画画,偶尔化装成男子下山,随裴元偷跑去长安城中听一会戏本子,就极为满足了。这些求亲的公子中,有一人名唤燕祈,是玄甲军中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燕家在平定安史两家叛乱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手握玄甲大军,是皇帝颇为倚重的一个家族。当日燕祈在军中得了重病,被送到万花谷调养医治,妙鸢尽了医者本分和师父一同治好了他,他为此对妙鸢念念不忘。
裴元时常打趣道:“鸢儿啊,你是真没开窍还是装傻啊?前几天那个燕公子,他家可是皇亲国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向你表白,你就这么拒绝了?”
“嗨呀师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这人最不喜欢当个大小姐被拘束起来了。”
“我看你是舍不得你师父吧。”
被一语说中心思,妙鸢的脸上浮起一抹绯红来,没错,自己就是舍不得师父,要是就这么嫁人了,十之八九要离开万花谷,到时候还怎么每天给师父插花束发呢?他要是胃痛犯了怎么办,谁能像自己一样用心照顾他呢?
哪怕这么说服自己,妙鸢心里还是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远远没有这么单纯。
师父他今年二十六了,却迟迟不肯娶亲,妙鸢明知道他是因为周姐姐才这样,心里却有几分高兴。不娶亲好呀,这样自己就可以不避讳,依旧黏在他身边做他的乖徒儿,若是哪一日自己有了师娘,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的,她不希望有人来抢走师父,不希望有人来打破师徒之间恬静和谐的小世界。
师父,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清明节这一日,砚悬很早就醒了,推开柴门,目之所及,皆是青翠欲滴的新芽,近处廊檐间桃花开得正烂漫,而远望,云深不知处,好不幽静。许是刚刚经受了一个严冬的考验,砚悬白了许多,更瘦了许多,原本就略显瘦弱的身子似乎更轻飘飘的了,他一双纤纤素手,翻了翻屋外晾着 的草药,一夜雨雾朦胧,草药似乎受了潮,他微微蹙眉,拈起一棵半夏,轻轻嗅了嗅,似乎在凝神思索着什么。
俄见那烟雨迷离处,翩然飞来一只燕子,如蜻蜓点水般落在他的肩头,用毛绒绒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耳朵,又轻快地飞走了,稳稳地落到了檐下旧年的燕子窝里。
“师父!燕儿又回来啦!”走廊那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绰约的身影,妙鸢的头发绾成两个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