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面对一只没有七寸的毒兽,虽可以将之乱刀斩死,但一则少了踩其七寸的快意恩仇之乐,二则未免也让其死得太痛快了些,怎么想都是一口悒气憋在胸臆。
燕珠恼得想一脚踹死她,只嫌脏了自己的脚。
仇人恼了。己方自然就好。
秋老夫人歪斜地卧在地上,本是狼狈,此刻却分外地怡然,她甚至笑眯眯地看看燕珠,又看看端云,兰兮,以至秋夜,眼中带着怜悯、嘲弄或者说挑衅的光芒。
换个角度,仇人爽了,己方自然就憋屈。
燕珠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可眼前这个亏却只能毫不含糊地咽下去,不然能怎么着,耍狠人家不怕。软刀子人家也不在乎了,还能咋地?
真真气死人了!
端云倒无多大感觉,对一个马上要死的人,无谓费神,何况他还全副心神留着兰兮的一呼一吸呢。见着她淡淡的,担心她累着;见她若有所思,又怕她伤怀,他忙着哩。
至于秋夜,身上的伤无事,心上的伤正在纠集。更要紧的是,他叫了近二十年祖母的人,却正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对他至亲之人所做的那些事,他将她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他没有妇人之仁,也没有那些所谓的lún_lǐ之束,他只是,既愤怒又茫然。不知要将她怎么样,才能将心里那片皱皱的血肉抚平了。才能跪在爹娘坟前,堂堂正正在叫一声“爹”、“娘”,说一声“孩儿给你们报仇了”,才能替祖父祖母立了牌位,心中无愧地上一柱清香,告慰一句“走好,安息”。
“呵呵……”秋老夫人笑起来,面带着几分古怪的神秘,望望燕珠,又望望兰兮,压低声音道,“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们!当年我废了兰兰的武功,毁了她的容貌,她成了狗都不愿搭理的废人了,我懒得杀她,就将她丢到了乱坟堆里,让老天自己来收她。不过呀,把她丢过去之前,你们猜猜看,我做了什么?”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自己身上,那满满的毫不掩饰的憎恶,如同看地沟里的老鼠一般,这样的注视让秋老夫人越发兴奋,而享受。她满意地环视一周,把目光落在了表情最狂怒的燕珠身上,缓缓地道:“我找了一堆又丑又臭的乞丐,好好地,招呼了兰兰一宿,呵呵,这个贱人,成了最臭最臭的破鞋了,到了阴曹地府看到了夫君,她也得绕着走……”
“我杀了你这个毒婆子!”燕珠狂吼一声,合身飞扑过去。
“慢着,我有话说。”兰兮忽然道。
兰兮的声音不大,却让燕珠硬生生退了回来,扭头红着眼睛道:“有话快说,这婆子我是绝不会放过的!”
兰兮点点头,缓缓地向着秋老夫人走去,端云亦步亦趋。
“老夫人。”兰兮停在秋老夫人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神色是一贯的淡然,又带着浅浅的悯然,“落水前我把过你的脉,你知道么,你是中了毒,并非不能生育。”
秋老夫人至刚无敌的脸上,先是惊愕,继而是不信,接着是嘲弄,她道:“你当老婆子是三岁小孩吗,拿这种话来诓我,以为我会上当?做梦!”
兰兮只道:“我在焰宫十年,身无长物,只毒之一道尚有几分拿手,我不会看错,更不会在这件事上开玩笑,你爱信不信罢。”说罢转身欲走开。
“不可能!这不可能!”秋老夫人目光渐狂地攫住兰兮的脸。
兰兮的神情仍是淡淡的。
秋老夫人脸色变幻,终于龟裂成伤痛狂乱的表情,她冲兰兮嚷道:“我不信!我不信!我看了那么多大夫,没有一个人这么说过!”
兰兮不言。
“你倒是说话啊!”秋老夫人厉声道。
兰兮便道:“是幼年时中的毒。”
“幼年?!”秋老夫人倏地直起身坐了起来,满目赤红,“定是三姨娘,定是她们母女!贱人!贱人!贱人——”
“这毒,却也易解。”兰兮仿佛随意,又带些傲然地道。
秋老夫人如遭雷击般猛地一震,双眼如有血焰涌动,“你说什么?”
“这毒可以解,解了就可以生儿育女了。”兰兮看着她的眼睛缓慢而清晰地说道。
秋老夫人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而是喷了口血出来,她瞪着眼直挺挺地倒下了,眼中淌出两道血泪,狰眼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