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妃这时才说:“姜氏如此,也非一日,前年姜妃之族弟姜容亦敢引诱沈贵妃的女使,听闻在流放地多有狂悖不臣之言——”
皇后皱眉看向贤妃,对于她这样议论人狂悖,其实不大赞同,到底只是转移话题,说起了宫中年幼皇子的教育问题,说着就偏说到比望月早几月大婚的保龄。
嘉善公主大婚时,做姐姐的保龄就未曾露面,沈贵妃向来对外陈说,保龄风寒许久未愈,一直在公主府里养息,轻易不敢走门受风。
保龄公主私出禁宫的事,宫中数得上的大佬都心照不宣,因为皇帝严令封口,谁也不敢张扬出去。
望月奇怪问皇后:“听几位母妃话间之意,保龄姐姐这一回病得不轻,想她向来身体康健,竟然一病就缠绵半载,真是稀奇。”
皇后却接了宫婢新换上的茶,似无意在这上头展开话题,只埋头喝着茶了,连李贤妃都表情怪异地说了句:“保龄一向康健少病,将养好了,想来也没大碍。”
保龄逃宫后到底受了什么罪,沈贵妃的昭纯宫主奴上下,将隐情捂得严严实——望月其实没什么兴趣探究。
而后,母女俩说了居家之事,望月就说她调理县公府的一点心得,聊着不多时,就听崔尚宫过来告知这娘儿俩,这会儿已经申时末了。
皇后连忙命人给望月整理,叫人送她去崇德殿亲拜一下皇帝。
望月回到宫中,第一个要请见的人就是皇帝,然后皇帝处理国政时,并不好随心打扰,只能叫递话的容海她向皇帝致意。
此时要别父母出宫去了,就算皇帝无心见她,也该在崇德殿外头给他磕个头。
没想到,眼见崇德殿快到进膳时分,皇帝竟然还埋首国务,根本无闲见一见嫁后归宫的公主。
崇德殿掌宫副监周老福下来,与嘉善公主说了好一篇话,望月将给皇帝备的礼奉上,而后结实向正殿方向行了叩拜大礼。
又嘱周老福定要关照父皇,要他劬劳政事之间,务必要慎时保养龙体。
诸般都交代完了,这才依依不舍、怏怏不乐,三步一回头地去了。
目送着嘉善公主一行人远了,周老福笑眯眯甩甩拂尘,跟身边探头探脑地小内侍道:“还悻什么呢,回吧。”
这小内侍算是周老福弟子,是同周老福一道伺奉过“小扇儿”的人,此时就云里雾里、不乐地嘟囔道:“真闹不明白。”
周老福瞅了他一眼,绵绵的声气说道:“在宫里过日子,会守口如瓶的孩子,比大大咧咧的孩子有福气儿。”小内侍忙蔫头缩脑的,老实跟在周老福身后向回走。
回到崇德殿前堂中,皇帝在帷幄间看折子,周老福踩钢丝似的踮着脚进去,屏气凝神侯着皇帝问话。
皇帝拿着一个折本翻来覆去阅了半晌,一时又放着折本耽思沉想,到底也不见他落笔,而后将手中笔一扔,才威势沉沉地问周老福:“月儿怎么样?”
周老福满脸堆笑道:“回禀陛下,嘉善殿下可是惦记您,听说您不得空,老大不高兴地走了。”
皇帝一提神,看着周老福问他:“她可曾说什么了?”周老福将身子又压得低些,轻声道:“殿下说了一大车请您保重龙体的话,交代奴婢近日给陛下传什么汤,做什么菜,还说万般还在于勤加保养,劝陛下宁愿每日早起些,务必不可频繁熬夜,说现在时节正好,劝您每天批阅听奏乏了,往园子走动一两回……
“奴婢看着,穿的洁净鲜亮的袍子,在地上又伏又跪,衣服染得灰扑扑的……殿下满心想见一见陛下,嘴张一张又阖上,张一张再阖上,有话说不出可真难受啊——”
皇帝忽然深沉地从喉咙里喘气,像睡醒的老虎在漱口一样,内宦宫婢们个个噤若寒蝉,呼吸声都不得闻。
过了一会儿,皇帝按住御案上一个折本,良久无语之后,才倦怠地对容海道:“摆膳——”像静止了的奴婢们,麻利地动作起来了。
又对周老福说道:“你自己寻个由头,将千牛卫将军王义之请来。”
王义之便是众人口中的王五郎。
到膳食摆好的时候,看着满桌的珍馐海味,皇帝倏忽长长叹了一声:“若是小扇儿在就好了。”侍膳的周老福连忙屏气凝神,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回——上一回有个中监要凑趣,只说了句“若嘉善公主生作个男儿,能常伴陛下左右才好呢”。
皇帝陡然暴露不制,将那中监及当时侍膳的奴婢统统杖毙了。此时皇帝再发感叹,近侍者谁也不敢多发一言。
不多时,王五郎就随个小内侍入了宫。
皇帝有事下询千牛卫将军,还特意给他赏座赐了膳,且命闲杂人等都退下了,只留了一二个亲信。
王五郎也是如芒在背,他大抵知晓皇帝将问何事,世家豪族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其中涉案的人,恐怕也少不了他王家的亲戚师友。
得罪了亲戚朋友且罢,就怕即使王氏愿为陛下鹰犬,开罪留聚京内的著姓豪族,就怕一旦触了众怒,反被皇帝抛出去做走狗烹,还要被其他著姓落井下石。
皇帝不过半百未几,这些秋后算账的事,非是不可逆料之事。
作为族长的伯父王辅,屡屡告诫逐践高位的王五郎,身怀利刃一定要“慎藏之,善用之”。著姓勾结倒卖军需、资敌卖国之事,显然不该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