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们举着弹弓在玩,姜盈枝听见二夫人柔声止住他们乐而忘形的动作,小猴子们消停了片刻,下一刻又“噔噔蹬”地跑了,回来时手上居然拿了小炮仗和火折子。
二夫人绷不住了,提着裙摆追几个孙儿,一时间众人都笑作一团。
旸王太妃好笑地摇摇头:“果然是龙生龙子,凤生凤儿,这些小的和他们祖父、父亲一样精怪,都泼得跟猴子似的。”
姜盈枝不善接这种话,就乖乖地点头附和。
那厢,二夫人与她的长媳终于合力擒住顽皮的小猴子们,却有其中一只小猴子成了漏网之鱼,从她们胳臂的缝隙中滑脱出去。
二夫人真怒了,脚下虎虎生风地踏过来,把意图再次逃窜的小猴子一把拎起,而后把他手上的凶器随手一丢。这威风利落的样子委实像她的婆婆旸王太妃,众人又笑了。
没想到这时有噼里啪啦的声响炸开,那炮仗被小猴子误打误撞地点着了,又恰好被二夫人扔到姜盈枝鞋尖前面。
旸王太妃愣了下,伸手想把小姑娘拉到身后,可是手却探了个空,身旁早已是空荡荡的。
她定睛一找,孙儿已眼疾手快地带走了小丫头。她满意地颔首,自己宝刀已老,还是年轻人更有指望。
不过这小子还真不管他年迈体弱的祖母了?!旸王太妃佯怒地跟上去。
彼时的姜盈枝被猛然炸开的亮光和响声吓了一跳,急忙退开一步,那长长的炮仗仍在一节节爆开,甚至有火星溅到她衣裙之上。她蹙着眉欲再动作,有人直接揽住了她的腰肢,动作轻柔地蒙上她耳朵。
那人的手掌将炮仗吵闹的动静隔开,姜盈枝耳中闷了一刹那,那人就已带她退开几步远,随即放开了她。
谢疏无奈地望了祖母一眼,然后低下头问姜盈枝:“吓到了吗?”
他的手几乎是在确认她无碍的瞬间便放开了,十分克制有礼的模样。姜盈枝纵是有心挑刺也说不出口,她回道:“没有。”
她话语未落,谢疏不知为何怪异地笑了下,凤眼里流光闪烁,鼻子微微一皱,露出难得的生动颜色。
少年长了一岁,面庞上稚嫩的弧度愈加少了,鲜明的棱角渐渐刻出,本来霜雪般的姿容添上几分英挺之气,做这样的神情就显得有些违和而滑稽。
姜盈枝见此,杏眼里蕴起清活活的水光,笑意源源地淌出。
这微不足道的一个表现似乎奇异地缓和了两人之间的疏离感,姜盈枝此时对着谢疏也不再那么别扭,她大方地决定,看在他好心护着自己的份上,就不计较他近来古怪的言行了。
谢疏是因为余光注意到祖母正目光灼灼地偷看他们,被老人家眼底的殷切期盼盯得发窘,这才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他刚收住笑意,又被祖母刮了一记威厉的眼刀。
旸王太妃失望至极,孙儿的脸皮未免也太薄了,小姑娘就在跟前,没有其他人在边上碍眼,他依旧是个老实规矩的实心眼儿,连句哄人的漂亮话都不会说。旁人是恨铁不成钢,她倒好,恨孙不成狼。
旸王妃留意到这边的情形,走过来询问道:“姜四姑娘没事吧?”
姜盈枝摆摆小手,旸王妃微笑,顺势挽起小姑娘的手臂,语气温柔:“这园里有点喧闹,我带你去别处走一走散心。”
姜盈枝被不熟悉的妇人挽着手,纵使她的手再软和也感到拘束,只能懵懵地受下她的好意。两人闲步走在小道上,谢疏则在她们身后沉默地走着。
夜色浓浓,路边灯盏都已点亮,烛光透过薄纱倾泻下来,模糊而朦胧。淡淡的昏黄色洒落,阶柳庭花皆如同绣上金边一般,色彩明酽,暖意横流。
姜盈枝跟随旸王妃绕过曲折的石径,慢慢踱到空旷之地,树影落在地上随风而动,一圈圈地变换形状。她心不在焉地看着形态各异的树影,在这静谧的环境下,身边的妇人忽然出声:“就是此处。”
这声音令走神的姜盈枝惊了下,她抬起眼来看,这里不同于别处,四周鲜少有灯,幸而有一轮圆月映照,皎白的清辉落了满地。
她乍一眼望去,地上埋着一截截高低不一的暗色方块,再仔细一认,应该是习武用的木桩子。
说实话,在略为晦暗的光影之下、凉风侵体的二月夜里,这场景颇为瘆人,看不出什么美好之意。
一根根木桩直直矗立,远近高低各不相同,仿佛粗陋的墓碑,堆砌出一种孤寂诡异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