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妇人都低眉顺眼地勾着头,踩着畏怯的碎步进了厅堂。其中李氏约四十岁,是詹琳的乳母;五十来岁的马氏则是打点詹琳院中琐事的嬷嬷。
二人身份低微,又侍奉显贵几十载,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弱。她们见老爷同数位贵气不凡的年轻人一道坐在上头、皆正容亢色的模样,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
两人神色仓皇,伏低身子行了个大礼,呼喊道:“老奴该死!”
谢疏被这喊声吵到,不禁拧了拧眉:“你们……”
两人听得贵人发话,也不管他语气如何便磕头如捣蒜。她们用的劲儿半点不虚,“砰砰砰”的声响让姜盈枝也蹙起眉头。
谢疏稍稍抬高声量道:“昨夜祠堂内外是个什么情形?将你们知道的如实道来。”
两人微仰起身子,举高手臂再是极尽夸张地一拜:“是。”
她们的衣裳宽大严实,方才抬起手臂的时候露出一截血丝缠绕的腕子。
姜盈枝心下了然,向太常寺卿望去一眼。詹府应该严刑逼供过一次,姑娘的遭遇如此凄惨,做婢子的当然会吃尽苦头,难怪她们二人反应这样激烈,想来是心有余悸。
李氏说道:“老奴两个守在祠门外,姑娘在享堂内的蒲团上跪着,离门口约莫十步远。门上挂了锁,老奴在外面只能瞧见屋里一点烛火和姑娘模糊的人影。”
“姑娘与老爷置气不肯抄经,一直闹着要出来,老奴好言相劝才劝住了。后来姑娘抄到亥时过半也没停,老奴就劝她先歇下,姑娘灭了烛就往西侧的卧房去了。”
马氏连连点头:“老奴几乎是一宿没睡,只轮流打了会盹。因为晨间要侍候姑娘起身用早膳,老奴两人便打开祠门走了进去。”
她们进去后先走向卧房,唤了几声没应答就推开门。屋内有点凌乱,姑娘或许是困极了,不少物什用过后都信手一扔,抄好的经书也随意地摊在桌上。二人便朝床榻上找去,姑娘静静地躺在被中安睡,一点都没察觉到身旁动静。
姑娘抄了那么久想必是累得很了,所以才这般贪睡么?她们走上前去,却发现素色的被褥中勾出一道细细的红线,颜色浓得诡异。两个人顺着红线慢慢挪动目光,便见那红线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触目惊心,从被褥延伸到枕边,再爬上了她们姑娘的脸。
红线就此止步,化为一道骇人的丘壑,那竟然是一条长长的刀痕,从姑娘的鼻梁处划到右脸颊,皮肉被撕裂了绽开去,喷涌出来的鲜血流到枕被上,这才将所到之处都浸红了。而姑娘脸上的一片血污已经凝固,血迹暗沉发乌。
两人被这场景吓得屁滚尿流,急忙连滚带爬地奔了出去,抖着嗓子叫人过来。
之后便是请老爷夫人、请大夫,詹府的人一通手忙脚乱。大夫说詹琳伤口不浅,恐怕是要留道肉疤的,并且那凶刃划破了她脸上细碎的经脉,她还会因为这伤口痛上好长一阵子。
詹琳没多久就醒过来了,她一睁开眼睛就抚上自己的脸颊,詹夫人慌张地止住她动作,她感到脸上痛且厚重,忽地明白自己现下是个什么样子。爱美的小姑娘遽然哭叫起来,由于面颊用劲还将伤口崩裂了一次。
谢疏观詹琳如今癫头癫脑实在不好,也不想再揭人痛处,道:“詹夫人先带詹姑娘回房罢,失礼了。”
詹夫人又同婢子一起连拉带扯地制住了詹琳的举动,半扛着她往回走,詹琳突然放弃了挣扎,软如烂泥地歪着头。
姜盈枝眼尖地发现了异常,登时开口叫住几人:“等等。”她快步上前几步,脑袋凑近了往詹琳脖颈那儿看去。
詹琳听见她的声音,惊慌乱颤的眼皮猛地一停,呆滞的眼珠一寸一寸地动了。她在即将对上姜盈枝视线之时瑟缩了下,抱着头往一边倒去,而后从胸腔中冲出一道声嘶力竭的尖叫。
姜盈枝急忙退开,难受地揉了揉耳朵,这尖叫太过凄厉尖锐,使她有银针刺进耳蜗的错觉。
她刚把那种不适感驱走,便见詹琳情绪激动地大吸了几口气,然后眼睛翻白晕了过去。
几位少年也随即起身,个个不解地望向姜盈枝。
姜盈枝指着詹琳后颈处道:“那里有处似是淤血一般。”
几人皆是惊诧,谢疏转过脸问太常寺卿:“你们可曾发现詹姑娘颈间的伤?”
太常寺卿也是愕然的样子,羞愧道:“老臣……不曾。”
詹琳的长发盖住了脖子,是以没人留意到这地方也带着伤。加之她面庞上的伤口可说是惊悚人心,众人心绪都被牵引到那一处去了。
姜盈枝真的是歪打正着,詹琳歪头的那一下,恰好让她看到隐隐的红色。
“眼下还敢说与你无关么?”詹琅从他们进府开始便面容阴沉,终于没能咽下怒气,嘲讽姜盈枝一句。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姜四姑娘肯定是心里有鬼。
姜盈枝无言以对,自己确实瞧着嫌疑最大。她与詹琳近来才闹了一场,翌日詹琳就出了事,詹琳颈间的红痕又对上了池故辛被马球砸中脖颈一事。
然而她姜四怎会如、此、歹、毒!她甚至都没有对詹琳破口大骂过,还会做出深更半夜伤人的举措么。
姜元川听闻詹琅话语,把妹妹紧紧护在身后,清雅的容颜上俱是清冷:“詹公子既喜欢随意妄测,不若怀疑在下好了。”
谢疏冷眼对上詹琅,言语间却是有礼有节:“有人想要嫁祸给无辜之人,实在居心叵测。此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