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在他对面坐下,唤来店小二,照着他点的酒菜原样要了一份。
“你看上去很期待嘛。”
湘九吊儿郎当惯了,别人吐槽什么也从不往心里放。像长生这类喜欢补刀毒舌的,碰见他就跟对着棉花打拳头一样,有劲儿也使不上。
他自顾自饮酒,目光转向柏寒,不怕死地调笑道:“多日不见柏寒姑娘,出落得越发光彩照人了。”
柏寒也笑:“还说呢,我就觉得那暗号看着眼熟,原来是湘九公子画的,怪不得骚气十足。”
“你姐妹二人何必如此揶揄我,好歹我也是给你们送钱来的。”湘九不知从哪儿变出个绣花钱袋子,扔到长生面前的桌上,“五万两银票,我忙活一年也攒不出这个数啊。”
长生愣了足有一秒:“大公子何时如此大方了?”
湘九瞪眼道:“什么大公子,这是齐国世子给你的酬劳。”
“……公子默?”
长生怀疑自己莫不是听错了。依照她探听到的消息,公子默该是恨毒了自己还亲手将她送上断头台的。孝淑公主毕竟是他亲妹妹,她害她至此,两人已是恩断义绝了,他怎么还会送钱过来?
长生不由联想到一种可能,又问湘九。
“我们从齐国撤离走的后续事宜,难道不是你们安排的?仲无期的尸体,还有那个被捕的假桃花……”
“事情来得太匆忙,我们刚联络上柏寒君侯府就起火了。并且之后的种种,也都并非我们安排的。”
湘九喝光了酒,一手撑下巴,悠闲地夹了几口菜。
“啧啧,我何时能碰上这等好事?雇主掏着钱,还上赶着给你找退路保你性命。听说他当初是在花楼亲自挑的你,莫不是真的看上你了?”
长生不理会他的戏言,打开钱袋子查看。果不其然有几张沈字号钱庄的银票,那数目真是叫人看了就手抖。
“他……可有说什么?”
湘九皱眉,一手揉着太阳穴:“容小的想想……”
好一番冥思苦想的模样,才听他又开口:“说倒是真的说了,不过也不大好听。大致意思就是和你银货两讫了什么的。”
说到此,他忽然顿住了,一拍脑袋急急道:“哎呀忘了正事。大公子让我捎给你一样东西,我搁在你客房里了。”
长生还在想银票的事,听他这么说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迟缓地“哦”了一声。
起身,也未顾上吃什么东西,心想着既然湘九说了是正事,还是先去看一眼比较稳妥。
她走出没多远,湘九就按捺不住地朝柏寒伸脖子,一脸神秘兮兮。
“你家主子毁了容?她从前从不戴帷帽的吧?”
柏寒还在记恨方才他那几句轻浮话,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
“滚。”
湘九讪讪然缩回去,大姑娘似地哼了一声,想说又有些惧怕似地小声嘟囔:“动不动就吼人家。粗鲁。”
“……”柏寒顿觉一身鸡皮疙瘩往下掉,也没心思再吃东西了,扔了筷子拔腿就去找长生。
这年头,林子大了还真是什么鸟都有。
***
长生推开这客栈标价最高的上房房门时,心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距离二进沈姜王府一事也没过多长时间,怎么她就平白无故又见了鬼。
男子着一身黑衣劲装,剑眉高鼻,十分英气。见了长生便抱拳朗利道:“在下归有期,见过大人。”
后脚跟进来的柏寒一眼瞧见房中人,眼睛霎时瞪得比杏子还大,指着男子脱口而出。
“仲无期?你怎么在这儿?”
对方十分疑惑地打量柏寒,思考了一下,笑得有些腼腆。
“实在抱歉,我此前中毒颇深,虽被及时救活,但还是失忆了。我……我确知道我原叫仲无期,湘九公子听了说这名字不好,就改成了归有期。”
他又朝柏寒抱拳:“敢问这位姑娘是?……你过去可认得我?”
柏寒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回答认得还是不认得。只见长生仍是一脸严肃盯着仲无期打量,随即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比划了个“一”。
“这是几?”
仲无期微怔,回答:“一。”
她又伸出三根手指。
“这是几?”
“……三。”
“很好。”她拍了拍仲无期的肩膀,“可喜可贺,只是失了忆,尚未变成弱智。”
“……”
柏寒道:“我看也差不多了,怎么那湘九让你改名字你就改呢?”
仲无期迟钝地看着两人,有些苦恼地皱眉:“湘九公子说,我这条命是长生大人给的,他作为大人的挚爱亲朋,有权为我改名换姓,教我重新做人……”
他的表情更苦恼了:“我从前不是好人吗?我是不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长生简直大写的无语。
“他说你就信了?”
“我……”犹豫了下,仲无期还是点头,“一路上湘九公子对我也算照顾,他不大会骗我。”
长生听了,忍不住一手扶额,狠揉了几下脑袋理清头绪,才无奈道:“也好。归有期这名字不错,你以后就这么叫吧。”
仲无期,或者说归有期,也不知跟谁学来的那一套下人做派,明明不久前还是指挥千军万马坐拥高宅深府的大将军,却在长生面前一落千丈,她说什么,他就不假思索点头称是,乍看颇有些柏寒的风范。
长生很不适应。她之前也想过让仲无期……不,现在该叫归有期了——此后留在忘川为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