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风声,心便随着风声飘远,听着风里带起的词曲声,心便飘到了当年的江边清舍;他看着天际流云散漫,金霞日暖,心便渐渐泛起温暖的涟漪。
他也看着丽阳天外,那一只长着万张不同面孔的魔物,看着它一直从苦海雪山之顶,带起阵阵漆黑浓烟,将露出苦海的雪山山顶,尽皆染得漆黑如墨。
它怒吼,它身上的万张面孔也一起怒吼,每一张怨恨的面孔,都带着白子行不愿再触及的回忆。
它一路自山顶而下,在白子行的意识里横冲直撞,他只觉得天昏地暗,自己一下子便变成了无数个自己。
那无数个自己似乎一起被卷进了黑色的潮水里,潮水冰冷无情,将一个一个自己打翻淹没。他们嚎叫,无数声杂乱在一起的嚎叫,如同针一般往心神的最深处刺去,仿佛有人要将他的皮肉分离,要将他的筋骨挫断。
带着这种痛苦,在黑色潮水里,透过冰冷,透过窒息,他看见以往每一幕取得缘妖缘丹的画面,化作深沉的水幕,将他重重淹没。他想伸手挣扎,可水幕里总有一只苍白的手,将他牢牢抓住!
汉州,同云县,飞雪白梅……
北羌军镇,岭丘县,一叶凉荫……
成都府,峨眉山,翩跹蝴蝶……
太多太多,太多太多……
他们说着,他虚伪,他卑鄙,他无耻……
无数个自己透过冰冷的黑色潮水,互相瞪视着,直到他随着黑色潮水,被卷到了苦海里,从意识里逃到了前识里,直到他在前识里,走到了那片山坡繁盛的花草里……
“你来了!”
一个人,轻得如同附耳呢喃的温和嗓音响起,将白子行从飘散的思绪里叫了回来。
“嗯!”白子行抬起右手放到眼前,透过手指缝隙,借着天际落下却渐渐飘散的金色阳光,看着眼前那只熟悉却似乎陌生的手掌,手掌纤长,透着苍白,黑衣长袖随着微风轻卷。
“又是心魔啊!”花草繁盛的山坡上,远远走过来一个人,白衣广袖,长襟大带,模样与白子行一般无二。他一边施施而行,一边抬头望了前识天外,望着那正兀自愤怒砸着这片心中世界的万面心魔一眼,而后迎着越来越多如同飞烟飘散的金色阳光走了过来。
这片世界似乎隐隐传来了一阵震动,天际流云越来越紊乱,金霞如烟飘散,暖阳渐渐稀薄……
白衣子行一直走到白子行身边,又抬头静静望着天外的那头庞然大物,轻声笑道:“也对!”
“这一次,鱼妖的事!不顺利?”白衣子行轻声问道,风也轻轻卷着他的衣袖!
“啊!不顺利!莫名引来了一头殊途境的上妖!”白子行渐渐将右手放在了脸上,不露出任何一丝神情,低声说道,“中了幻境!又中了心魔瘴气!”
“那可够呛!”白衣子行微笑道。
“刚刚,我看到!有个一直护着你的姑娘!”白衣子行又问,“朋友?”
“骗的!”白子行又重新抬起右手,伸手怔怔看着,“可我!不想骗了!”
“鱼妖!找着了?”白衣子行点了点头,没再提,继续问。
“没了灵儿,不知怎么找!除了知道一间渔舍!”
“啊!是啊!只能靠三姑了!”
一时间,再没了声息……
突然这片天地一阵剧震,一阵狂风卷起,一支婆婆丁迎着天际飘散的金光,随着风从二人身旁飘过……
“还能,回得去吗?”白子行躺在山坡上,跟着反转过右手,想伸手去抓,可那支带着芳香的婆婆丁,在碰到他伸出的手指的时候,就化做了一阵雪白的飞絮,乘着风和骄阳,飘散……
“回不去了!”白衣子行望着远处,远处一片片风景不同的山水,一片片大小不一的山舍,仿佛凝固在了时光之中,“这次,是最后一次阻挡心魔了!当年自封的最后一点道德功行,也该消散了!这片世界,也留不住了!以后,也该修修心境了!”
“也对!回不去了!”白子行怔怔看着婆婆丁在指缝见飘散,神色复杂,渐渐收回了手,而后起身,同样站在白衣子行的身边静静看着远处山水如画,白衣白袖,黑衣黑袖,兀自随风鼓荡,“以后,让三姑跟着我吧!我想……送灵儿回青城山!”
“好!”
随着这一声好,空中一点光芒凭空浮现了出来,渐渐越变越大,直到露出光点里的一间竹舍来。
此时竹舍的门正开着,里面有三个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影,正围在一张木桌上,个个手中拿着一副纸牌,神色悠悠地念着!
“叫地主!”
“抢地主!”
“加倍!”
“不加倍!”
无论是白子行还是白衣子行,此时都没了感怀的心思,只是面色古怪地望着这一幕,直觉荒诞不经,怪异离奇!
其中正对着门口坐着的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粗眉大耳鼓肿的眼睛,脖子和双手上,都戴着一条拇指粗的大金链子。兴许是注意到了外面的人,捧着手里的牌,偏头朝着外面望了一眼,看见了门外站着的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