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这般轻易就让我进来了?”不知那白释言,是不是刻意想要营造出与往常每一次一般的松快氛围,仍是带着笑,轻巧调侃道。
仿佛他和顾迩雅之间的这般相聚,很是寻常。过了今日,还有明日。过了今冬,还有明春。能够就这样不间断的循环往复下去,很快就过完了一生。
可白释言愈是这样,顾迩雅愈是觉着鼻头发酸——因为她和白释言心底都再清楚不过,这已是不可能了。
可顾迩雅从小也是这样的性子,说到底和白释言没甚么两样,愈是天崩地裂,愈要硬扛着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所以他们二人才会一步步走到今日这般田地罢?听到白释言这样的调笑,顾迩雅这便也笑着答他:“说到棋局对弈,我又何时怕过你?”
仿佛方才寂寥夜色中,那个默默垂泪之人根本不是自己。
白释言看着日夜在心中不知回放了多少次的那一张脸庞,突然之间近在眼前,一时间觉得很是不真实。他蓦然间很想伸手去碰碰这张脸,不为别的,就为了确认顾迩雅这人是真实存在于自己面前的,而不仅是自己的臆想,哪怕是只有这一刻也好啊。
可是白释言的手刚抬起了一半,他又突然间想到,这个动作是多么的不合时宜,眼前的顾迩雅不是别人,是明日就要与自己的弟弟大婚之人啊。
所以抬了一半的手,尴尬的僵在半空中。良久,白释言终于寻得了一丝气力,又将手默默的放了回去。
最了解白释言不过的顾迩雅,自是注意到了他这一近乎微小、他人一定会忽略过去的动作。可她也不知还能说些甚么,来打破二人之间这一阵令人窒息的尴尬,只得继续调笑道:“对于棋艺一事,你可从不敢在我面前妄自尊大。毕竟我母亲,可是出身于最最有名望的棋艺世家。”
因着一时的尴尬,顾迩雅口不择言,无端端提起了自己的母亲来。可这一遭,反而让她与白释言之间的气氛更为凝重——顾将军夫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竟是连最最疼爱的独生女大婚也见证不得;而白释言的父母遭遇更为惨烈,已是遭人谋害惨死,永远的消失在了茫茫世界的尽头,再也不得见了。
不过短短一年,不知不觉间,竟就发生了这么许多事。顾迩雅与白释言、白释乐三人,本还是懵懂无知的天真少年,一心只在烦恼着三小无猜的情谊何去何从,可现下里,却被这情势一步步逼着,不得不快速长成了独自面对一切、风霜雨雪的苦楚都只能笑着吞咽的成人。
转眼间,年轻的白释乐已要用他那略显瘦弱的肩膀,扛起安国一国的责任。而顾迩雅在明早,也即将成为一国之王后,从此责任大过了一切任性的小女儿心性,一切的选择再也由不得她自己了。
而白释言一步步的,终于变成了孑然立于世间的孤身一人。
哪怕想要后悔,也再没有路可供他回头了。
于是白释言和顾迩雅二人,只得相对无言的尴尬站着,那所有沉重的过往和未来,仿佛在二人面前筑起了一道看不见却也穿不透的墙,让白释言终究不能抬起手来碰一碰顾迩雅的脸,而让这张看上去无比寂寥的脸只能在月光下更显凄清。两人想要故作松快的一番调侃,也是失败得很彻底了。
无话可说,白释言只得低声道:“还是对弈罢。”
顾迩雅也只得默默点头,把白释言带来的棋盘拖过,放置于窗畔。可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飘过了一阵乌云,方才凄清照人的月光,这会子恁的黯淡了下去,一片浓黑的夜色中,怕是连棋盘之上的纹路也看不清了。
顾迩雅自言自语般低声叹道:“呀,这可如何对弈?”可这一夜,顾迩雅闺房之中的灯火是无论如何也不便大亮的。可令白释言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顾迩雅的解决之法,竟是随手拿过一支为明日大婚刻意准备的红烛,不在意似的随便点亮了,放置于棋盘之侧。
白释言惊讶到一时有些语塞:“这……这可是为你明日大婚刻意挑选的。你怎的这般随意,当寻常蜡烛一般就给用了?”
顾迩雅却是不在意的笑笑:“大婚,不过也就是一生中的寻常一日。红烛,也不过就是能照亮人脸的普通蜡烛。你在心中不赋予它们甚么特别的涵义,它们也就自然寻常了。”
一句淡然处之的人生哲学,却叫白释言听出了顾迩雅心中的无比凄凉。
可事到如今,他还能说甚么呢?
难道,真叫他去面对弟弟那无比失望的一张面庞么?
红烛之下,二人各自擒了棋子,在棋盘之上拉开了战局。一时间,二人的心思仿佛全部用在了这对弈之上,彼此之间一句话也无。
可顾迩雅的思绪飘了很远,很远。她蓦然间想到,在她与白氏兄弟三人尚且年幼之时,兄弟俩也是有过这样一局仿佛投入了全部心神的对弈。那是在白释乐无意间得知,顾迩雅竟悄悄绣了香囊想要赠与白释言、却终因太丑没有送出手之后,他甚么话也没有说,仍是宽厚的笑着,只是在当天夜里拎来了一张棋盘,笑着要跟白释言对弈一局,赌注就是顾迩雅的喜爱。顾迩雅本以为,性子一向不喜争的白释言会本能的退却,没想到那一次,白释言却甚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端坐于棋盘之前,执起了手中的棋子。
和学其他任何技能一样,在初初开始学棋之时,白释言的天资是明显高于白释乐的。可很快,在他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