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珩过来时,看到的便是一人一鹅隔着一篮子小鱼干两两对视成雕塑的尴尬场面。
他以为舒遥数次提出要喂鹅,是心里惦记着被鹅踩到脸上欺负的旧恨,准备趁机报复回去。
魔道贪狼使,心里自该是有点傲气。
一来确实是大白鹅做得不对,有失待客之道;二来卫珩也不觉得这只与他同龄的大白鹅,能吃亏到哪里去,索性放手让他们一人一鹅自行解决恩怨。
不想非但没看到鹅毛乱飞,剑气纵横的画面,这一人一鹅对视之间,反而颇有点诡异的和谐。
卫珩按耐下心中零星一点好笑,不动声色问舒遥:“喂完了吗?”
“喂完了。”舒遥起身拍了拍手,不屑于去和一只鹅斤斤计较:“正打算回去。”
玄妙峰头被竹林花草,山石流泉占去绝大多数面积,只余下一两间小院的檐角错落自重重绿荫如烟下飞翘而出。
好在玄妙峰卫珩一人独居,再加上舒遥也不过两人,怎么着两人都能有各自的屋子住,不会嫌挤。
卫珩将舒遥送到他所居的小院之内。
这一路上没危机重重的杀阵和凶兽,整座山头最凶猛的是一只正埋头猛吃小鱼干的大白鹅,卫珩显然是有话要说。
舒遥静静等着他开口。
“贪狼使听说过论道台吗?”
舒遥礼貌性点头:“有所耳闻。”
他是听说过论道台这玩意儿不假。
是玄山只此一家特有,卫珩一手创办,让玄山各峰峰主和长老分门别类之所。
玄山由九座绵延千里的主峰串联而成,每座主峰峰主皆为大乘期的不世高人。主峰底下从峰更是无数,由高至低居的是玄山长老、执事和普通外门弟子。
内门弟子皆有师承,自然是跟着他们的师父一同居住。
玄山的论道台有三座,分别向九峰嫡系弟子、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展开。
弟子可自行选择是否前往论道台以及选择自己想听的科目。一旦前往,则必须按着论道台排课的规矩一节节老老实实上。
舒遥在魔道时听人说起,便觉有似曾相识之感。
后来一想发觉,和他上辈子所读的学校着实类似。
舒遥以为卫珩是想和他畅所欲言论道台设立的利弊好坏,刚打好满腹夸赞吹嘘的草稿正要开口,便听卫珩道:“不知你是否愿意前往论道台听课?”
舒遥几乎怀疑是之前自己和让雪天打架时用力过猛,害得如今耳朵出了岔子:“等等,道尊是想让我去论道台听课?”
他…去论道台听课?
卫珩的言语让舒遥放弃最后一点希望:“确是如此。论道台所讲,或许对贪狼使你有所好处。”
这是卫珩一番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
他心知肚明自己没有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切人格,更是不擅辞令言语寡淡,纵然如何道法精深,也只适合一个人走下去。
若是和舒遥论道,只怕舒遥当场睡着都是好的,说不得要拔剑出来和他一决胜负。
但舒遥对卫珩来说又是至关重要的人。
往前三百年里,卫珩有两百九十年在闭关,剩下十年在斩妖除魔,自是无从得知世上有舒遥这样一号人的存在,不必提他性格相貌,过得怎样。
等相识以后,看贪狼使固然心性促狭多变,难以捉摸,却不是真正大奸大恶,杀人如麻的性子,能拉自然是要拉一把。
于是卫珩思来想去,以为让舒遥去九峰嫡脉弟子所在的论道台听课,或许能在诸位长老论道之下有所启发,熏陶心性。
寒声寂影哐当一声坠地,仿佛它主人脆弱又无助的内心。
舒遥不想喂鹅了。
他只想把鹅撸秃噜尾巴拔毛。
辛辛苦苦三百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在魔道苦苦挣扎出一身人挡杀人佛挡杀人的大乘修为,难道是为了去给论道台长老装孙子用的吗?
舒遥好恨。
狗屁的好人。
他悻悻然收回了自己的好人卡。
临云鹤惴惴不安站在玄妙峰峰底等着舒遥。
待他看清逆着光拾阶而下的来人模样后,顿时不安得更厉害。
是很难用言语去描绘清楚的模样,只是霸道强势占据人眼帘的一刹那,草木生辉,流泉映光,连红衣翻飞的衣角也像是朝霞漫卷。
很符合他师尊玄和峰主口中说得“剑术既高,脾气很坏,长得好看的模样。”
他鼓足勇气向舒遥开口:“舒舒舒道友!我师承玄和峰主,师尊担,担心你初入论道台难以适应,便叫我来为,为你接引。”
丹田受损归受损,舒遥到底当过一段时间的大乘,神识犹在,轻易便感知到眼前少年藏在宽袍大袖下的颤抖身躯,微挑眉头,奇道:“你怎么啦?”
若自己尚是小儿止啼的魔道贪狼使,少年有此反应正常。
可自己现在,不应该是个在玄山寄人篱下,人见人爱的虚弱小可怜吗?
落在临云鹤的耳朵里,既是道尊欲收的弟子很样,嘴唇哆嗦:“没没没…没事!”
啧,好好挺俊俏的一个后生,年纪轻轻怎么落了一副癫痫毛病?
舒遥内心暗自嘀咕,表面彬彬有礼点头微笑,充分表达自己的理解尊重。
毕竟,包容玄山弟子的物种多样性,也该算在当时一口承诺过卫珩好好待在玄山休养生息,绝不惹事生非,搅风搅雨的范围内。
临云鹤年纪轻轻,天资不凡,当然不会落下癫痫的毛病。
事情源头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