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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别了绍玉,陈酿一手执着半旧灯笼,一手负在身后,默然前行。
他的脚印深深,每一步,都更沉重一分。
他呵出一口气,霎时凝成白烟。在灯笼微光的映衬下,显得朦胧而迷惘。
对于七娘,陈酿心中已有了安顿。
她不能再回陈家酒肆了。
就算自己同兄嫂发话,一旦分离,山高水远,又如何顾得上她?
亦不能留在王府。
她姐姐已去,寄人篱下,也不是王三郎说护着,便能护住的。
最好,是送七娘上江宁。
赵明诚夫妇无子,李清照又看重七娘才情,必会真心相待。
可七娘愿意么?
如今陈酿已归,她能受得再次分离?
陈酿眼色一沉,总不能带她至战地吧!
以七娘的性子,这样的要求,是一定会说出口的!
忽一阵风过,卷起一地残雪。
陈酿打了个寒颤,将身上的氅衣紧了紧。
从前他以为最好的安排,却并非七娘所要。
这一回,不论七娘如何抉择,他都随她。
七娘大了,她可以做自己的主。
而他,只需竭尽所能,护她周全,方能各不相负。
如此一想,陈酿遂低头,释然一笑。
嗖!
陈酿愣住,背后似有人疾行。
他猛回过头,悠长的小巷漆黑一片,空空如也。
唯地上一抹浅淡的雪痕,不易察觉。
陈酿蹙眉,忙吹灭灯。
再转回身时,只见史雄已立在巷口。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行至驿馆门边。
他亦举着盏灯,抬手照向陈酿。
“陈先生?”史雄试探着,又近前两步,“果然是你!”
陈酿又朝后看一眼,方舒了口气。
好险……
“你去何处了?这样晚!本想出门寻你,不想……”
还未言罢,史雄忽顿住了。
他见陈酿面色不同往常,心下生疑,只低声问道:
“陈先生,出事了?”
陈酿摇摇头:
“回驿馆再说。”
史雄四下看看,方会意。
他不再言语,只护着陈酿回驿馆去。
方至屋中,史雄风帽斗篷也不及脱,满心的焦虑再抑制不住。
他将灯笼随意一丢,便问:
“先生,出了何事?你别吓我!”
陈酿倒是自若收拾一番,又拍拍史雄的肩:
“多亏你,有惊无险。”
那便是有惊了!
史雄一脸愕然,心已提到嗓子眼。
陈酿斟了一盏热茶予他,接着道:
“方才,我身后有人。若非史大哥恰好出现,只怕,我已身首异处。”
说罢,他自吃一口热茶。
史雄一惊,霎时弹起。
方才小巷一见,原是生死之间!
陈酿这是事后不怕?竟还能安然吃茶!
史雄一把夺过陈酿的茶盏,焦急道:
“是什么人?我说跟着先生吧,你又不让!这大黑夜里,先生虽懂射御,到底是一介书生。若遇着高手,该如何自保?先生若出事,谁来主持运送粮草物资?……”
史雄又开始滔滔不绝。
他在屋中来回踱步,显然是极坏了。
陈酿却笑起来:
“史大哥,眼下没事了。你且坐下。”
史雄闻言一愣,才知自己太沉不住气了些。
他撇一下嘴,又正色问道:
“是金人?”
“八九不离十。”陈酿道。
他又沉吟一阵,回忆起雪地里的一抹痕迹。
那像是北地的一种功夫,还好今夜大雪,否则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迹。
人虽没瞧见,但想要他命的,只能是金人。
金人已然跟到此处,是否是知晓了他们的计划?
亦或者,只是巧合?
陈酿旋即又道:
“知州那里,白日已说了封城之事。非本地户籍,必往府衙开具证明,方可出城。若真是金人,想来也插翅难逃。咱们正好以抓捕细作为由,暗度粮草。”
金人既知陈酿在此,必会有所揣度。
捉拿细作,没甚么比这更有说服力了!
况且,他从前亦助谢诜抓过金人。此番前来,合情合理。
史雄反应了一阵,方才点头。
他又道:
“说来,先生也不是不谨慎的人。怎么由人跟到驿馆,才有所察觉?”
陈酿一怔。
没察觉,只能是因着分心。
想着七娘的安排,故而分了心。
陈酿深吸一口气,垂眸不语,只兀自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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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扬州城的另一头,一座富丽的客栈之中,亦是人心惶惶。
“王爷!”一黑衣男子低声讲着金文,“属下无能。”
一华服男子背身而坐,手指摩梭着茶盏的沿口。
“他可察觉了?”他身着汉服,却一口流利的金文。
“属下自幼踏雪无痕,应是不曾察觉。”黑衣男子道。
华服男子抬头看了眼窗外:
“今夜雪大。”
他举步至窗前,像是赏玩雪景。
“也罢,”他又道,“你继续盯着。”
黑衣男子正要告退,华服男子忽喝住:
“等等!午后封城了?”
黑衣男子应了声“是”。
“去吧!”华服男子摆摆手。
身旁的侍从上前一步,行金礼道:
“王爷,这封城之举……莫不是,咱们的行踪已被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