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州城郊古道,烈日炎灼,照的荒凉的大道上行人稀少。
大道上行来一青一花两头驴,青驴上乘客年纪看似二十三四,面目清秀,一身书生打扮,身上白袍已经泛黄,想是走了不少路,胯下那青驴也是蹄行缓慢,疲惫不堪。
那书生虽面带倦色,却兴致甚浓,见眼前层峦叠嶂,苍翠欲滴的两山之间,一条长河如白练直挂,怒吼奔腾而下,贯穿东西,蔚为壮观。道路两旁山石嵯峨,巉岩林立,水击拍石声声入耳。那书生遇景生趣,不禁随口吟道:“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两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言罢又自顾赞道:“好诗好诗,不过这诗可有些唐突美人,自来才子佳人,天作之合,情意绻蜜,只要我一片真心,痴意不矢,与美人携手游遍这大好河山,相伴至天涯地角,又何须要这劳什子权力名利?”他说完轻晃脑袋,显是不以为然!
花驴上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书僮,只听他问道:“三少爷,这诗说得是什么意思?”
那书生笑道:“不想今日你这元宝也这般好学,你可听着,这诗写的是三国时周瑜大战曹操,说是周瑜侥幸之极,上天借给了东风故而大败曹操,不然那东吴就要亡国了,大乔小乔二位美人必为曹操所掳,成为铜雀台中的禁脔了。”
那唤作元宝的家僮说道:“原来如此,想是自古邪不胜正,我听旁人说那曹操正是大奸大恶之人,定是天道不容,被周瑜打败也是天意,三少爷你说我说的对么?”
那书生随口笑道:“你这小小孩童懂得甚么,自古英雄豪杰,又分甚么奸忠良善,古来古往莫不是成王败寇,以输赢定天下,以成败论英雄。这曹操胸怀抱负不失为奇人枭雄,当年为那大乔小乔而挥百万之众南下,当真至情至性之人,为搏美人在怀,天下又算得了什么,真乃吾辈中人,我常森若是活在这群雄争霸的乱世,必当效仿之!”那自称常森的书生愈说愈发激动,好似此时已化身枭雄曹操,正欲前往征战周瑜,只为求得二乔一笑。
元宝听罢也不以为意,他自八岁便跟了这主子,知这少爷书生气重,说话又有些呆气,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是啊是啊,三少爷也该像大少爷一样,做尚书做大将军,坐大轿骑大马,不管到哪里身后总有一群人侍奉着,好生威风,到时什么荣华富贵,金银美人都有了,岂不痛快?”
常森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大哥这些年为国出力,征讨四方,每日忧心重重,这一会担心边境军情,下一会又怕朝中奸人谗谏圣上,落下个通敌卖国之罪。整日价劳神伤身,无心顾家,年近四旬仍无子嗣。如今造化弄人,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贬到西南龙州这等荒蛮之地,到头临了一场空。这般活着,又有什么好?”
元宝不服气,反驳道:“那只是现下时运不济,大少爷正值盛年,在军中威望无人能及,复职升官定是早晚的事。三少爷,我们一路行来,途经各地府衙,那些知府、同知大人们一听得三少爷身份,无不悉心安顿我们,在府中日日美酒好肉,路上又送了这许多盘缠。我在席间听得他们对老爷尊崇备至,都说老爷为大明江山立下不朽功绩,坊间那些文人啊,说书先生啊,常常把老爷比作韩信、李靖这些人物,说起咱们常门后人,无不竖起大拇指喝个彩,都得赞个忠良之后!”
常森摇头说道:“忠良之后?这四个字倒就大哥能担得,万万算不得我,大哥不知为何从西南龙州来到这皖北宿州,更写信邀我相聚,只求这趟去宿州见过大哥后,便游历四方去。”
元宝心中一急,只道这少爷书生呆气又犯了,急着道:“三少爷不可不可,夫人生前一直盼着你做大官,你莫、你莫忘了夫人临终前的吩咐。”
常森淡淡说道:“元宝,我与大哥性格各异,大哥为人秉性像父亲一样,一般的刚直豪迈、勇武难挡,领兵打仗驰骋疆场再合适不过。我一介文弱书生,没甚么厉害本领,自知难以再追附父兄。说到这里,常森叹了口气,继续道:“若早年凭借父亲留下来的荫庇,在朝中弄个甚么侍郎、舍人的差事想来不是什么难事。可你瞧瞧,大哥为官多年战功累累,而今却无故被贬,经此一事,我已心灰意冷,好在这些年我虽浪荡放任,游戏人间,沉玩在那市井勾栏、酒令骚人所在,没做出甚么道伦败丧之事,想来也不至于辱没父亲名节。”
元宝听他口气甚是坚决,不由更急,大声叫道:“可是三少爷,夫人的话……”
常森微觉不捺,抢声道:“莫再提母便是前车之鉴,我意已决,你如再聒噪不止,待到了城中你便留在大哥那就好了,再也不须跟着我。”
元宝深知主子脾气,真怕惹恼了他,当真会被途中撇下,努了努嘴,再也不敢言语。
主仆二人无声前行,常森见元宝面色不快,他与这小书童自伴玩耍长大,二人身份虽为主仆,私下感情甚笃,心想适才那一番话可别吓着他了,柔声道:“我生性淡泊,向来没存着甚么远大志向,不走这官场名堂之路,也是命数。旁人不懂得,你跟在我身边多年,如何不懂得?”
元宝听他口气软了,心下一喜,仍盼劝得他回心转意。当下说道:“三少爷数月前可在杭州聚贤楼上当着王川公子、屠秀才等人面前夸道要回应天府做了一品、二品大官,又说什么千古fēng_liú、万里功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