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死了……李渊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裴寂死了,在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死了。
裴寂与于他而言,既是君臣,也是挚友。裴寂不是什么能人,不会打仗,治国也只是平平,更有不小的私心,这些他都明白,却依旧愿意重用于他。裴寂遇敌而逃,损了万千精锐,丢了大唐的龙兴之地,换了旁人早就抄家灭族了,可他还是不忍心责罚,宁愿和儿子庇他……在他心里,裴寂和那些跪在地上的臣子,是不同的。
裴寂容貌清隽,风度翩翩,说话也风雅有趣,而且最是善解人意、知情识趣……若不是裴寂在林若之事上阳奉阴违,且他又对当年的事有了猜忌之心,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贬了他的。
可是他虽默认了裴寂的辞官,却从未想过要让他去死,他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他对裴寂最后的印象,就是他在殿外絮絮叨叨如同交代遗言似的话,还有他摔倒后又爬起来,沾了满身泥泞的落魄背影……李渊每一次想起,都心痛如绞。
若是做下这等事的换了是别人,哪怕只是有丝毫嫌疑,他也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偏偏是林若,偏偏是林若……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林若。
怎么会是他呢?这样的事,他便是听一听也嫌脏的吧……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
“……事情生的太突然,当艞板散架的时候,只有站在裴大人身后的大管家有机会抓住他,”窦承济还在喋喋不休:“可是当时下着雨,管家手里撑着伞,且自己也在下坠,并不敢贸然伸手去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裴大人已经被人在脚上缠上了铁链,拖进了水底。
“那人用竹管之类的换气,提前藏在水下,裴大人一入水就下手。锁在裴大人脚上的铁链上系着一根麻绳,麻绳穿过水底的一具石锁,连接在河面的小舟上。这边一得手,舟上的人就开始收紧麻绳……当有人现裴大人不见了的时候,他已经被从水底拖到了石锁所在位置。
“此刻船上的人丢下绳索离开,可裴大人脚上的铁链足有二十斤……裴大人水性原就不佳,且被在水底拖行了那么久,早就精疲力尽,连冲上水面求救的力气都没有,就那么在水底……含恨而亡。”
“砰!”一只玉杯砸在窦承济的膝盖前,李渊的脸色难看之极:“朕不想听你说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朕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做的!”
窦承济低埋着头,心里对某个人的不满更多了一层——若不是他一个人干翻了整个大理寺,这会儿至少还有人陪他一起挨骂,这棘手的差事也不至于让他一个人担着。
“臣已经问过码头的人,因为下着雨,大家都低着头来去匆匆,没有人注意到事前有没有人下水。而事之后,整个码头上但凡是会水的都下去了,藏在水下之人混在搜救的人群中更不会有人注意,且他带着竹管,也可以从水底潜到别处上岸……”窦承济硬着头皮说下去:“那条小舟事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有可能是在无人处被凿沉了。因为船上的船夫穿着蓑衣斗笠,隔得又远,所以没人看清他的模样。不过那小舟的来历有了些头绪,三天前的一个雨夜,码头附近的渔村有一条渔船失窃,船主当时便报了官,那家的婆娘泼辣的紧,在村里骂了几天了……臣正派人继续调查。
“码头上的人臣都扣押了起来,准备严加审讯,看凶手有没有潜藏其中。同时也派人去四处寻访,寻找河岸出现的可疑人……”
李渊不耐烦的打断道:“也就是说你查了半日,什么都没查出来?”
窦承济噎了下,道:“还有一个线索,就是艞板。听船上的人说,他们今天早上准备的时候,现艞板上散着浓浓的死老鼠、臭鸡蛋的气味,让人闻之作呕。那味道一时冲刷不掉,因恐唐突贵人,他们便在码头找到一块备用的艞板,谁知道那艞板被人在连接处做了手脚,短时间用用还行,但只要找准地方从下面一捅,整个艞板就散了。”
“因为船上都会自备艞板,是以码头上备用的艞板不多,那一个原是最大最结实的,放在码头一年半载也用不上一次,是以也没人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不过裴大人离京是数日前才定下的,那艞板被人做下手脚应该也是这几天的事,臣已经派人去调查,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窦承济虽然话说的笃定,心中却没有半点把握:案到如今,只知道凶手至少有两个,可这两个人一个从头到尾藏身水底,连影子都没出现过一次,一个只有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远远的背影,连高矮胖瘦都分辨不出,更别提形容相貌了——刑部虽然有不少探案缉凶的好手,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连一个脚印的线索都没有,让他们从何找起?
再说了,那人既能在重重保护下,在几百个人的眼皮子底下将裴寂拖出去慢慢杀死,他藏起的两个连身形相貌都没人知道的人,真的有人能找出来?最大的可能是那两个人根本不用藏,这会儿该种地种地、该上工上工去了……他们自己不说,谁知道他们曾做过什么?
虽然艞板和小船也是线索,可这是几天前的事了,且一个生在无人的雨夜,一个生在人流密集的码头,加上这几天大雨,什么都冲没了,想从这上面入手破案,无疑是大海捞针。
不过这案子……窦承济看一眼身后的同僚,猛的抬头,道:“此案虽扑朔迷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