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李熊大怒,不由得微笑起来,“还有,我的车子上先前挂的那个钱袋怎么不见?里面,”他朝李熊偏了偏头,“可是有七十枚铜板哪。”

李熊指着他,手指戳到了他鼻尖,“你个杂种别得寸进尺,不然有你好看的。”

李熊的身板一被激怒显得更魁梧了,安车琢磨,这人完全有可能揍自己。不过,值得一试。而且,那想下手而不能的样子着实好玩,令他有恶毒的快意。

安车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别生气啊,李世叔,你这么说可是吓死我了。”他笑了笑,“你再说一句‘杂种’,我可能会想起我其实带了一百四十枚铜板。”

“你以为我会任你敲诈?!”

“你会的。所以你最好现在把东西给我,因为你不想丢人,而我懒得大喊大叫,可如果你宁愿选择一条弯路来费神,我也可以奉陪到底,反正,”安车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的样子显得比你可怜很多啊,优势明显,世叔,你觉得你身正不怕影子斜么?”

他看着李熊咬牙切齿,觉得愉悦,比七十枚铜板能带来的快意要大得多。不多时李熊推出来一车劈好的木柴,并一个钱袋,安车大致数了数,笑道,“多谢世叔,就当是我收的学费,可要记得管教你的儿子呀。”

他推车而走,留下李熊怒气冲冲,去找招来煞物的李虎出气。

安车推着车走了几步,忽然见独轮车的把手处露出一块白色,细看,原来是塞进空心把手的一个纸团。

他抽出纸团打开,看见一行罕见的古体小篆:“我知道你从哪里来。”

安车猛地看向身后的李家大宅。他心脏狂跳,手心有了湿意。

片刻后,他的目光由宅子转向巷口。这纸条是李熊或者李虎写的,还是另有其人?若是李家人,刚刚他们完全可以拿这事要挟他,为何乖乖归还木柴并损失钱币呢?难道有人暗中监视,他们不方便直说?又或者,是李虎推回车子的途中,或者车子放在李家院子里的时候,其他人塞进去的。如此,这纸条完全有可能是写给李家的,与他无关。

然而安车有一种感觉——这纸条正是写给他看的。

写纸条的人不但暗中看着他的车被推走,还知道他一定要得回来……看来跟他很熟悉呀。

“我知道你从哪里来。”

金城的邻居都知道他是从北凉来的。大费周章塞给他这么一张纸条,肯定不只这个意思。

不管是不是安车害怕的那个意思,他此时都没什么可做的。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收回思绪,想了想推着满是木柴的车走路的速度,于是转头先把木柴推回家,然后拿了一只铲子,背着草席又跑回山里。身上每动一步都是疼的,可是夜间山里难保没有食腐的动物,不能耽搁。

他找到翻起的坟堆,重新葬了死者,而后从新坟前退开几步,依旧未执孝礼,只是深深一揖,起身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他蓦地转身。

片刻后才发现是自己被纸条搅得风声鹤唳了。一只野狗蹲在一只枯树下,透过半张不合的眼皮望着他。

他走上前蹲下身。狗很老了,瘦骨嶙峋。看得出有一阵子没吃到东西。他四下张望,猜想,这老狗该是失去了捕食能力。自然法则下,这便是等死的时候了。

张望之间,他看到一侧枯枝掩映的山路,知道这条路通往北凉。这条山路他每年都要走一次,绕回北凉暗暗打探娘亲的消息。始终无果。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淤青。若是娘亲此时有了千里眼,看到自己的样子,一定也会心疼的。

想到这里,他自以为对疼痛脱敏的心忽然跟着疼起来。

他抱起老狗,转身往金城走回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十几日后,王家的木柴足够过冬,于是安车改在祢家的厨房帮忙。恰巧走了个洗菜切菜的帮工,由安车顶替了,王氏便匿下了一份工钱。

这事祢宅的管家自然不知道,还以为安车是雇来的,问为何雇个小孩?王氏答,他丧母,父亲又卧病在床,妹妹没法养,实在很可怜很需要钱,管家动了恻隐之心,又得知这小孩干活麻利不逊于先前的,便也作罢。

深秋的金城,冷水的寒意能让人从手指头直疼到骨头缝里,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于是碰水的活便交到了最新最小的帮工手里。安车每日三餐前后在厨房洗菜洗碗,晚上仍可以去隔巷的书堂打扫,然后刚好能回家给老安头准备晚饭和第二日的早饭。

老安头躺在草席上,关节和腰都随着天气的转冷而愈发无力,人便明显变温顺。

他嘟哝,“这屋里夜间越来越冷了。”

夜间只有他住着,婴儿铁定是撑不过这样的气温,所以安车带着婴儿睡在祢宅的厨房,兼照看火炭。

安车道,“我明日便去买土料,后日补墙,再给屋顶加些草。”

老安头咳嗽了几声,眼睛觑着安车的脸色,确认道,“后日?”

“后日。”安车把水壶架到炉上,把吃过饭的空碗从老安头手边拿走洗了,然后往火堆里添了柴。

他转身离开前,老安头躺在草席上追了句,“谢谢。”

安车探究地看了看他,“不必客气,”走前又加了一句,“不必担心。”

虽说,也找不到什么充分的理由对这个成年人负责到底,感情算不上,大概,只是他不想任凭一个人被抛弃而死。

任谁都不喜欢被抛弃吧。

他今日比平时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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