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新生报到那一天,班里来了一位女孩。高高的个子,微微发黄的头发,长长发丝垂在腰间。这女孩长得活泼又恬静,高鼻梁长睫毛,活脱脱一个外国人。

阿斌就喊她黄毛,并对她这位同桌大献殷勤。他那种带有荷尔蒙味道的眼神,散发出来的光很是灼热。我觉得他不是一位绅士,是无赖,小流氓。让一位如此清纯靓丽的女孩,和一位小流氓坐在一起,简直是把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不知不觉中,我肩负起了保护黄毛的重任。我生怕阿斌欺负她。我觉得阿斌的档次,和黄毛差远了。还好,我就坐在他后排,他只要敢稍微动那么一丁点儿歪心思,我就会用我刚刚学来的小洪拳,把阿斌噼里啪啦打翻在地。

有一次上物理课,阿斌拿一支粉笔头在桌子正中间画一条线。只要黄毛的手臂稍微过了中线,他就用肘弯捣她的手臂。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身体前倾,用脚尖狠狠地踹阿斌的屁股。

下课了,我走到黄毛面前,对她小声说:阿斌再欺负你,告诉我。

黄毛看看我,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捂着嘴,咯咯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她的一个点头,就像是皇帝赠与我的一把尚方宝剑,我开始寻找报复阿斌的机会。

我们莲花镇是一座古城,老房子非常多,屋檐下住满了麻雀。阿斌平时住校,一周回家一次。我趁他星期六下午回乡下的时候,在老房屋檐下掏了一只小黄嘴雀,放在了他自家腌制的咸菜瓶里,拧紧了瓶盖。

结果可想而知,星期二中午学生食堂吃面条,他把瓶子打开……他嚎啕大哭着,躺在地上,鼻一把泪一把,把他的蓝道道粗布衬衣,染成了青藏高原。

我就不说黄毛的名字了,反正同学们都这样叫。黄毛把我喊到一边儿,低声问:是你干的吗?

我低着头,不敢用眼睛看她。我心里有鬼,又不愿意承认。就这样,黄毛在我身边站了十几分钟,然后一字一顿的说:你这是欺负人,欺负农村人,算什么本事!

黄毛看了看我,长长叹了口气。她把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的长发狠狠一甩,扭头走了。以后见面,我们彼此侧一下脸,再没有一句话可说。

上高二时,座位重新调整,我和黄毛竟然调到了一张桌子。我心怦然一动,随后便死水一般沉寂。

我在等待黄毛的主动。我不能说第一句话,否则,我就不是大老爷们。

机会很快来了,数学联考,我的成绩一塌糊涂。黄毛看我萎靡不振,就用肘弯捣了我一下说:我发现你上课爱开小差。

说着话,黄毛把我的试卷拿到手里,从头到尾开始看。晚自习课,她给我讲试卷,讲我不明白的试题。她告诉我,阿斌这次数学联考,同届10个班级综合排名第16名,分数94分。

阿斌的成绩太出乎我的预料了,一个我平时看不起的农村同学,已经狠狠把我甩到了后面。这让我在班上见到阿斌,远远地躲着他,不好意思和他的目光相遇。

我的同桌倒是很理解我,在我面前再不提阿斌。黄毛知道,阿斌的名字,对我有杀伤力。

转眼放了寒假,心里空落落的很。才放假几天,就感觉度日如年,脑子里天天都是黄毛。在学校,天天撞脸,没有太多的感觉。一旦分开,一天,两天,数着星星过日子,那种煎熬,真的让你睡不着觉。

我就骑一辆破自行车,从我们莲花镇城北骑到城西沿淀街一个胡同,在黄毛的家门口转悠。我指望能碰上她,哪怕见她一面,只说一句话。我开始失眠了,黄毛高高的个子,一头飘逸的长发,成为黑夜里逆袭我的一道风景。

正月十五闹花灯。这一天,天空飘着雪花,每家每户的红灯笼都挂出来了。一对对情侣,手牵着手,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大街小巷里穿行。我独自一人,手握刚刚买来的一个崭新的绿皮笔记本,在傍晚守候在我同桌的家门口。我判断,黄毛一定会出来逛花灯的。

雪越下越大,我满身披一层厚厚的雪花。舞龙灯绣狮子的游行队伍,在雪花里消散了。我有些心急,想到同桌家里看看,但又不敢去。就这样,心里盘算了半个时辰,最终下定决心,到她家里见她一面。

心里忐忑着,走到了黄毛家门口。鼓起勇气,砰砰叩响了她家的门。

谁啊?黄毛的声音。我手中的绿皮笔记本越攥越紧。

拉开门的一瞬间,我看见阿斌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


状态提示:黄 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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