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炭愣住了,眼睛发直的盯着顾惜朝。这书生说的话,他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又觉得那里都那么的不对劲,可要非说出是那个地方不对,又一时半会的忽然找不见了。

外面轰隆一声,张炭打了个激灵,扭过头去,背后只是一扇紧闭的舱门。

是个惊雷。

他立马又被自己的胆小吓了一跳,现在正是阴冷的时节,江上雾气大,打个雷也不稀奇。

他挠着头,羞愧的把脸转回来。那书生正笑意盈盈的望着他,嘴角上在笑,眸子里也在笑。他分明是见了自己刚刚的窘态才被逗笑了的,可张炭生不出一点的懊恼心思。他的笑意温润如玉,不是为了嗤笑他,却仿佛要替他解围。

“可,……我不是,我,……你,……”

张炭红着脸,一时语塞,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支吾了半天,看看顾惜朝,再看看船娘,看看船娘,又看看顾惜朝,最后就只叹了一口气。

“哎,”他拍拍已经被内力烤干了的衣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们结拜吧!”

船舱外又炸了一声雷鸣,顾惜朝猛的抬眼,竟也大吃了一惊。可他这一惊,却震得整个人都鲜亮了起来,比笑着的时候令人看了还要舒服。

他失神了片刻,才低垂下眼帘,缓缓的开口道:“你说什么?”

张炭回道:“我觉得我们投缘,江湖这么大,投缘的人不多。既然是有缘,干嘛不结成兄弟?”

这回他学聪明了一些,拿了这书生说他的话,反过来劝他。

顾惜朝摇起头,仍然半垂着眼,沉吟道:“你并不认识我。”

“我不认识。”

“两个互不相识的人,怎么能当的成兄弟?”

“可我认得我自己,”张炭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大牙,“而且我现在也认得你了。”

顾惜朝往后退了一步,似是被他这幅无赖模样弄得没办法。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未曾过这样的经历:只听过有狗皮膏药般的小人,却没见过逼着别人结拜的好汉。脑子里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好离他远着些,能逃一步是一步。

柳桃儿跺了跺脚,朝张炭叫道:“你这人,忒无赖!”

“我本来就——,”他的眼珠一转,“咱们一共七个人,你加进来就是老八,我行五,你得叫我声哥哥。「桃花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这南边也有点头脸,”张炭叹了一声,“八弟呀,你倒是无所谓,可小妹子年纪不大,受人欺负了怎么办?”

读书人都有读书人的毛病,脸皮薄,性子傲。

张炭摸清了这个,他上一句话就又比之前的话要聪明几分。好好的结拜被他弄得跟抢亲似的,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名分定下来再说,再从他的家人那里下功夫,慢慢的劝说,总能把铁杵磨成针,让冰块成了水。

他说罢,还特意瞅了瞅那个穿着粉裙子的姑娘,并不十分漂亮,却清秀的楚楚,是这狭小的船舱里一抹发着亮的幽幽烛光。

只一眼,张炭的心也被这抹烛光给点亮了。

他拧着眉头,开始诚心诚意的担忧起来。

苦思冥想了想了半天,连满脸的豆疙子都替他难受了,这才又叹着气说:“哎,这个世道,哪里都不太平,生成这样,可不是容易受欺负?要不然,要不然咱们去长安吧?”

长安城是「桃花社」的老窝,就跟「六分半堂」扎根在京师一样,「桃花社」的名号在长安也是极受用的。

“桃花社是个什么地方?”一直不曾开口的柳姨问话了,她从被子里爬起来,把脸对着顾惜朝,“你可清楚?”

顾惜朝抿了抿嘴,苦笑道:“无非是个江湖帮派。”

张炭跳起来,反驳说:“哪里只是个江湖帮派?”

“那是什么?”

“分明是我们几个英雄好汉建的只有英雄好汉的结社!”

“不还是个江湖帮派?”

“那可不一样,寻常的江湖帮派,好事坏事都做,又盖因人多麻烦多,做下的坏事大半要多过好事。我们不同,我们做事只凭良心,只帮正义的一方,只锄强扶弱,从来不伤好人,也不为了权势做那趋炎附势的小人。”

顾惜朝一挑眉:“那又如何?”

没待张炭回答,柳姨便扯了扯裙子,下了决心:“那我们去长安城。”

“可,——”

“可什么可?”柳姨呛声道,“你要去哪,我不管,可我要去长安城,桃儿也一块儿!”

“……我们这不是去长安城的路。”

柳姨看都不看他:“那就等下了船,再折回去。”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村妇,硬要说起来,她的见识比这船里的多半人都要强。强龙尚且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他们又不是那等的大人物。江南好是好,但她早就离了江南二十多年,现在物是人非,世道不太平,那可不是要举步维艰?

正好有个送上门的人,傻头傻脑不说,还眼巴巴的盼着阿远入社。客栈里人来人往,她一贯关心这些个消息,其实当然听过「桃花社」的名声,却偏偏要装出头回遇见的模样,好引出那汉子的自夸来。

她想:左右因为户籍的事,阿远是没法子科考了。他武功好,跟了这些正道上的人,也是条出路。

女人的心思总是这么难以捉摸。

像她这样见过世面,又有头脑的女人,想的事情更令人难以猜透。

她心里并没有口头上那么介意他在江湖上打拼,只是他爹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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