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娆一蹭脚,呼噜,吧椅转了一圈,他面向喧嚣的舞池,后背靠在吧台上,姿势很懒散。
“你看。”他说:“如果你开的是一家正常的酒吧,假如这里的酒客都是人类,那么百年之后,在场的各位,包括我,都将不复存在,也许化为灰烬,也许变成一抔黄土。那么,我们四处奔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顿了顿,他继续道:“答案显而易见——为了生存。人的寿命太短了,所以需求就很密集,早上吃了,中午要吃,中午吃了,晚上还要吃,短命并没有给人们带来任何好处,相反,他们得竭尽全力去赚钱,好满足各种密集的需求。”
说到这,他回头看着满山桃,笑道:“妖怪则没有这方面烦恼,在他们漫长的一生中,只要时常找点乐子,日子就会变得很容易。”
“咳咳。”他假意咳嗽两声,继续道:“我欠你一万块,我今晚很闲。”
“所以,钱和乐子,我都能给,问题是,你要哪个?”
呼——
满山桃闭起双眼,长出一口气,她觉得这口气非常燥热,导致面前的空气都有些升温。
作为一只千年老妖,她几乎看淡了人世间所有的,这是时间刻下的经验;作为一只狐狸,她唯一无法放弃的就是,这是出身带来的天性。
那么,是服从经验,还是败给天性?
这是个问题。
一个不难于寻找答案的问题。
她弯下腰,张开双臂,从背后环住“莫征”的脖子,滚烫的嘴唇贴在他的耳朵上,粘腻地说:
“钱是个好东西。”
“可惜老娘不缺。”
“今晚,老娘缺你。”
她觉得,只有用最直接的答案,才对得起他最直接的试探,大家都在最黑的夜色中讨生活,没必要把事情往矫情里弄,风花雪月,蜚短流长,磨叽到最后也不过六个字:你要我,我要你。
坦诚自己的,才对得起自己的。
青娆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我的车子就在外面,趁着发动机还没有冷却。”
满山桃伸出手指堵住他的嘴:“我的房子就在后面,趁着身体还没有冷却。”
青娆点点头,他对场地没有特殊要求。
满山桃叫来一个服务生顶替自己调酒的活计,然后拉着“莫征”出了酒吧,在老狗诧异的目光中,十指紧扣着走出了胡同。
她的房子就在胡同外面,是一座藤蔓缠绕的老式别墅,面积很大,样式不算很豪华,但是进来之后,青娆发现,别有洞天。
满山桃把整栋房子装成了唐代风格,雕梁画栋,轻纱叠席,方格镂空的内檐隔断上糊着奶白的宣纸,空间广阔的大厅里,长几软榻,金屏高顶,空气中弥散着奇异的幽香。
“这是‘帐中香’?“
青娆在软榻上坐下,翕了翕鼻子,看着忙乎沏茶的满山桃随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满山桃很诧异。
“瞎猜的。”青娆笑着说:“你成妖自南唐,我就往那个年代猜去了。”
说完,他一指墙上挂着的一袭青纱,说道:“那一定就是露水染成的‘天水碧’了。”
满山桃斟好茶,端着茶杯,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男人。
青娆自她手里接过盏茶,轻抿一口,然后目光移动,看到客厅南墙上立着一块屏风,上书两首古词,分别为《菩萨蛮》和《一斛珠》,写的是李煜和小周后偷情的场景,遣词很露骨,在屏风右下角还有四行小诗,似乎是对两首词的批注。
红罗殿里红罗帐,
羽曲霓裳病娥皇。
北苑妆成周小妹,
熙陵卷展太宗忙。
“噗!”
“哈哈哈哈哈!!”
青娆喷了一口茶沫子,差点笑岔了气,抹着眼泪道:“这诗谁写的,也太恶毒了吧?”
“当然是”满山桃得意道:“我。”
“哈哈。”青娆假模假式地抱了抱拳,“佩服,佩服。”
“时候不早了。”满山桃眼波如水地把他按倒在软榻上,骑跨在他身上,轻启朱唇道:“如果爱是一种精彩的东西,那就需要尽早为它鼓掌。”
青娆微微一笑,伸手去解她的衣带,结果被满山桃按住了。
“先要让你知道,我是南唐年间一狐妖。”她说:“因为贪恋人间景色下山出林,我打的第一份工,是国主宫里一宫女。”
“咯咯咯。”满山桃轻笑起来,看着他的脸说:“这是我的过往,也是我的身世,现在我想知道,你又是什么?”
我是什么?
青娆一怔。
“或者换一种问法。”
满山桃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莫征又在哪?”
“噗!”
“咯咯咯咯。”
青娆笑得比她还要妖媚,这种声音,这种神态,出现在这张非常中性的漂亮脸蛋上,简直没有一丝违和感。
“莫征啊。”她笑道:“他需要个伴。”
“所以,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