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知县曹正公开审理拖欠秋粮不交之案。
粮户钱大,家有民田十五亩,却拖欠夏税秋粮不肯上交,屡次催缴,被告上了县衙来。
公堂上,钱大诡称自己的田不是好田,而是草塌地,这明显就是骗人了,绍兴一省的田地全都按照鱼鳞图册登记的田亩征收的,鱼鳞图册上面写的钱大的土地就是好田,就该征收民田的税,而刁民钱大为了逃脱交粮,就谎称自己的田是草塌地。
曹正拍了惊堂木道:“是草塌地还是民田,本县派人一看便知。只不过草塌地也是要交粮的,而里长说你钱大连一勺的粮都不肯交,这难道不是故意拖欠吗?”
这种风气可不能长,若是人人都学他拖欠夏税秋粮,绍兴一府能催缴上多少粮食来?这可是他曹正的政绩,他以前不管,现在可与以前不是一个心了。
将刁民打了二十板子轰了出去,曹正拍了惊堂木,对外面拥挤的人群道:“还有谁有案子要告?本县今日开堂,一并受理了!”
话音落下,就听见外面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来:“草民会稽本县人陈惇,有冤情要诉!”
曹正举目看过去,果然是陈惇,他站在人群最当中,手举着一张状子,人群霎时间为他分开了一条路。
“这小子要做什么,”曹知县一愣:“带上来。”
等陈惇被衙役带上大堂来,曹知县也没让他跪,而是问道:“陈惇啊,你好好地不读书,跑到县衙公堂上来干什么,这可是魏巍公堂,不是可以玩笑的地方。”
“是,草民知道。”陈惇道:“草民不是玩笑,草民今日替人申诉冤情,让堂悬明镜,阶下不留冤假!”
曹正莫名其妙,一边让旁边的典吏去接状子,一边问道:“你替人伸冤?你替谁啊,伸什么冤案?”
“草民替沈府丫鬟小桃,”陈惇道:“洗清盗窃金珠之罪名!”
曹正大吃一惊,随即看到状子上,果然是这么写的,陈惇要给一具尸体伸冤,而且还说小桃之死,另有隐情。
“你、你怎么伸冤?”不仅是曹正,公堂上下包括外头看热闹的百姓,全都被震得目瞪口呆:“你告谁啊?”
“草民要状告仵作郭汜查验不明、遮覆证据,状告沈府管家沈长兴知情实纵,”陈惇朗声道:“状告锦衣卫百户刘岩清杀人抛尸!”
“什么——”大堂之上,一片喧嚷。人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这样离奇的状告?
“你说杀死小桃的人,是锦衣卫百户刘岩清?”曹正好不容易找回心神,“陈惇,你不要信口雌黄,容本县再次提醒你,大明律中,诬陷人,要反坐的!”
“草民不敢,”陈惇道:“草民在公堂之上,所说句句属实,若有一句不实之言,甘受反坐!”
曹正心神不定,见陈惇如此笃定,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反倒是一旁看戏的马书吏、杜书吏撺掇起来:“老爷,既然他如此说了,便把被告人郭汜、沈长兴和刘岩清带来吧!当堂对质,看这案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曹正把签押发下去:“带三人来!”
郭汜是最先被带来的,他就在县衙后堂,来的时候似乎已经听说了发生的事情,看着陈惇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但他还算能坐得住,当然陈惇也知道他为什么能坐得住,等一会儿就让他坐不住。
第二个来的是锦衣卫百户刘岩清,而且不止他一个人来,锦衣卫佥事朱九爷也来了,虎视眈眈地坐在公堂之上,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陈惇看。陈惇知道他那双眼睛在打量什么,就像屠户看人,不自觉地打量这个人身上有几两肉;朱九看他,就在掂量他的身板,能熬得住几道刑。
最后一个来的是沈长兴,他面不改色,仿佛闲庭信步一样,甚至看到陈惇,还微微点头示意。
“人到齐了,”曹正一拍惊堂木:“郭汜、沈长兴、刘岩清各个人等,你们到这公堂之上,乃是因为有人控告你们,与曹娥江女尸小桃窃金珠溺死案有关,你们作为被告,且先听原告一说。”
陈惇道:“我先问郭仵作吧。”
“郭仵作,”陈惇问道:“你有两份尸检报告,现如今,在哪里?”
“都在知县老爷手中,”郭汜道:“知县老爷为小人作证。”
曹正一听点头道:“是在本县这里。”
马书吏找到了两份报告,呈了上来,然而陈惇却并不看,道:“第一份初检报告,被人掉了包,隐藏了至关重要的尸体特征。”
郭汜额头上见汗,然而却冷笑道:“你说掉包就掉包,这东西是什么宝贝吗,还需要掉包?这天下,有这样的奇闻吗?”
“你有何证据,证明东西被掉包过?”曹正问道。
“初检报告被刘岩清要走了,”陈惇就道:“一日之后虽然送了回来,但早已不是当初那一份报告了,虽然字迹一模一样,而且字数也差不多,但其中增删修改了许多地方,待草民当堂念出来,大家就知道哪儿有问题了。”
陈惇当即将郭汜的初检报告一字不差地诵了出来。
“……两手不合,脚罅缝无浮沙,疑似入水之时,业已气绝,”陈惇道:“……体无明显外伤,具结。”
一千四百多字,陈惇全都记载脑子里。他也吃惊于自己这具身体的记忆力,似乎过目不忘。而知县曹正从快速记录的杜书吏手中接过陈惇刚才所述,比对了初检报告,倒吸了一口冷气:“不错,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