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惇摇摇头道:“那倒没有,我见过军医截肢的,不过手段粗犷,就跟宰杀牲畜一样……”
李时珍的手术就很精细,而且没有那种鲜血喷溅的恶心场面。
李时珍闻言就笑了一下,继续投入了他的治病之中,两个多时辰过去,总算有一个与他交好的太医过来顶替他,让他有了片刻休息的时间。
“过几日我就要去陕西了,”李时珍告诉他:“秦王跟朝廷上书,说几个震中地区爆发了大规模的传染病。”
太医院这次要派出一支二十余人的队伍赶赴陕西,李时珍也名列其中。陈惇就道:“陕西千里无人烟,那药材什么的,从哪里征集呢?”
听说是倚赖各省调运,陈惇就道:“我看祛疫药效果挺好,而且调配之后就可以直接饮用,比较方便。”见李时珍点头,陈惇就掏出二万两兴盛昌的银票交给了他,让他在京城就调配好祛疫药,直接带去陕西。
李时珍知道他是个大户,也不推辞就收了下来,他没有什么保证的话,但陈惇却相信这每一分银子都会花到灾民身上。
当然李时珍走之前居然还有事情嘱咐,他惦记着自己未完成的《本草纲目》,告诉陈惇他如今刚刚完成了纲目的卷一,希望能先期出版,他是害怕自己也会染上疫病,毕竟这时候在人人谈之色变的疫症面前,即使李时珍这样高明的医术,也难以确保自己就会无虞。
陈惇一口答应,没想到李时珍还有一个想要刊印的东西,是他行医十几年的过程中所遇到的疑难杂症,就是连他这样的医术也束手无策的病,他专门用一个小本子辑录了下来。陈惇翻开这个小本子一看,上面果然有各种病症,但陈惇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
比如这个名叫“饿死鬼”的病,是李时珍在武汉碰到的一个病人,这病人如果突然饿了又不能立即吃到东西,立刻就会昏死过去,为了防止昏厥就每天怀揣干粮工作,一旦饿了马上就吃,而且吃相如同饿鬼一般狼吞虎咽。陈惇觉得这就是低血糖,血糖低了不久各种昏厥吗。
还有一种病,是一个老太太每餐饭能吃进去二十几个馒头,还说饿得不行,如果吃米饭,一天大概要吃进去十斤米,不要说能不能吃的进去,就是一个人的胃能承得下这么多食物吗?但是这名老太太是吃完后马上就去排泄,回来后立马又饿了再吃,李时珍也无可奈何,在陈惇看来这就是标准的暴饮暴食症,放到后世或许还能通过心理暗示加以治疗,但在这时候就没办法了,只能任由病患敞开来吃了。
与之相似的是一个官夫人,说这名官夫人不能听到“徐”这个字,一听到就要昏过去,他的家人们一不小心说出来,这位夫人就当场昏厥,李时珍也连呼怪哉,显然这也是一个心理疾病。
陈惇看得津津有味,却听到旁边李时珍吩咐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学徒道:“我离开这些日子,你将各家的药送过去,告诉他们我去陕西看病去了,可能夏秋之际,才能回来。”
这学徒跟着李时珍将药归类好,又问道:“隔壁高胡子家的呢?”
“不用管,”李时珍大手一挥:“他吃药也没用,他老婆吃药也没用,要想生出儿子啊,除非纳妾!”
李时珍站在院子里,故意大嗓门说着,果然隔壁的院子不一会就扔进来烂枣子,雨点似的砸在了猝不及防完全懵逼的陈惇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陈惇差点被砸地满头包。
只听李时珍道他隔壁住的一户姓高的人家,听闻李时珍医术不错,也来求医问药,这位高胡子倒没什么毛病,就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一直没有儿子。
生不出儿子肯定有问题,李时珍一诊脉,发现这位高胡子身体棒棒的,男性功能不存在什么隐疾,看来问题在他老婆身上,高夫人隔天也来诊脉,没想到也没有妇科疾病——这种夫妻二人都没毛病但就是生不出儿子的问题,李时珍也见过,也就明说了,好心建议他们纳个小妾传宗接代。
没想到高夫人点头答应,高胡子却相当暴躁,因为这高胡子是个正派人,还真不好女色,家风也不纳小妾,他觉得李时珍是败坏他的名声,跟李时珍大吵一架后,两家就断绝了往来。
“嚯,还真有好色如好德之人啊,”陈惇摸着头道:“纳妾这种美事,也能弃如敝履?”
“就是,”李时珍附和道:“纳妾是为了传宗接代,岂不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名声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只听“哐”地一声门开了,一个人昂然冲了进来,只见此人身姿魁伟,相貌英奇,一脸络腮胡,双目如炬,pēn_shè着愤怒的火焰:“儿子虽然重要,可名声更重要!我高肃卿不是那种为了儿子就败坏名声的人!”
“六品的芝麻官,讲什么名声,”李时珍也喷他:“你以为自己是王安石还是司马光?”
北宋的王安石终生只有一个夫人,没有妾。而且从不入妓院,绝无fēng_liú韵事。跟王安石一样,他的老对头司马光也是一位不纳妾不狎妓的人,司马光跟王安石真是太像了,二人脾气、性情都十分相近,以至于爱情生活也是如此。
“你说我是沽名钓誉之人?”高胡子大怒。
“不是,听我一句,”陈惇火上浇油道:“不纳妾的不止王安石、司马光,还有一位严阁老呢。”
严嵩就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奸恶,却也有个旁人不及的私德,那就是一夫一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