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顼的脑海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那声音听着像是鬼面山魈的啸叫,有一个炽白的东西划过他的眼前,将整个美好的画面一下子撕裂,那触手可及的黎明顷刻间消失不见,身处的地方又变成了最黑暗,最满目疮痍的死城。
讳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股刺鼻的药酒的味道:“大家都醒一醒,不要被她的傀儡术迷惑,你们看到的都不是真的,都是幻象。”
过了好一会儿,梁少顼才惊魂不定的醒悟过来,才发觉什么黎明,什么天亮,这些都是杜英弄出来的鬼,虽然感觉十分清晰,却什么都不是真的。
适才划过去的炽白的光,是讳净的道士拂尘,他将这把道士用来清洁和修身的东西当做武器,白羽扫清迷雾幻境,乌木的手柄尖端形似葫芦,已经插进了那傀儡师杜英的的胸口,就在张宜可给她的刀伤上。
这一次却没上次张宜可刺她那次幸运,拂尘当胸贯穿,虽为钝器,威力却一点呢也不亚于锐器,那朱雀使者的胸前开了一朵花,血流喷溅如泉,混合了地上黑黄的泥土,变成了脏的不能再脏的颜色。
在她的身旁散落着那束鲜艳的红色龙爪花,和幽红的灯笼,里面的红烛倾倒,点燃了红绸的灯笼,蹭的燃起一把火,很快将红灯笼烧成了灰烬。
梁少顼这才看清,原来杜英还是穿着原来的可爱的闺女襦裙,外面包裹着一件貂绒短袄,与那一头总角小辫很是搭配。原来她压根就没有穿什么深红和暗红的长袍外套,从他们一看到她起,就已经被她催眠。
此时她躺在地上,持续挣扎了半盏茶的功夫,手指艰难的握着一朵花举起来,看起来试图想再次制造幻境,操控人心。
徒劳的举了片刻,终于再也挣扎不动,这一次,她的傀儡术恐怕连她自己也催眠不了,她只能清醒的看着自己的血不断的流出来,和即将命归黄泉的事实。
讳净卸下肩上背的尸体包裹放在一处不怎么显眼的地方,返身回来,双手合十的说:“阿弥陀佛,贫僧这一路,又造了无数个杀孽,罪过,罪过,将以何颜面面对师傅也?”
楠樽风刃璇玑都是一样的惊魂未定的表情,风刃急忙朝梁少顼奔过来,左右检查了他的少雇主,确认没事才无比自责的说:“都是我太大意,差一点就陷在她的操控里,若是对少雇主有什么不利,风刃唯有自裁。”
梁少顼立刻安慰他:“这不怪你,是杜英的摄魂术,没想到傀儡师织就的幻境如此强烈,我们都被她迷惑,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这时张宜可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色的血,然后向后倒在璇玑的怀里,眼神痴痴的望着天空,瞳孔有些涣散。
讳净立刻拿出一瓶药,递给璇玑,转头对梁少顼说:“你手上的佛珠,可以暂时压住她身上的傀儡毒。”
梁少顼立马摘下佛珠,讳净从上面拆下一颗,在手上用内力捏成粉碎,喝着药酒给张宜可灌下。
梁少顼想起讳净说过,摄魂术就是让被操控者以为灵魂被抓在了操控者手里,被迫听从操控者的指令,若是没有解除,则会一辈子沉浸在幻境里,就像做了一个永远也做不完的梦,直到死去,他担忧的说:“张宜可怎么办,那些傀儡这么办。”
讳净起身,空手长执于胸前,缓和的声音说:“敢问梁少顼,经历了鄢城这一遭,是如何理解摄魂术?”
梁少顼木讷的思忖片刻,结合亲身的体验说:“摄魂术就是借助一些迷惑人的东西,浓郁的香味,有毒的红花,还有灯笼这些东西,让人的意识跟着她的指令走,慢慢的走进她制造出来的幻境中,以为看到的都是真的,以至于做出了正常情况下不会做的事。”
璇玑在一旁补充说:“那幻境也不是什么幻境,只是我们自己的想象,每个人看到的都不同,都感觉很真实,因此难以自拔。”
讳净谦和的施礼,自从他脱掉了僧袍,梁少顼发现他突然就变得恭敬有礼了,先前那些“游侠道士”的臭毛病,奸诈狡猾,虚伪逢迎全都消失了,只留下和尚的墨守清规戒律和无论猛兽蝼蚁全都施与慈悲的情怀。
梁少顼知道他从小是和尚,半道被赶出来当了道士也有十年之久,不知道是因为和尚的习性根深蒂固,还是这个道士做得实在心不在焉。
只听讳净最后解释道:“海国摄魂术其实是一种心理催眠术,通过一个设定的物品做媒介,引导人的精神跟着自身的心理缺陷被催眠,唤醒头脑和催眠头脑都是一种心理操控。”
梁少顼想到了张宜可,说:“这是利用了的心理缺陷来催眠的,意志薄弱的就会中招,在梦境里,很少有人能时刻保持思路清晰,知道自己的身份,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但也有里外,就像可儿这样有强烈的意志,才能冲破梦境的迷惑。”
他微微颔首,道了一句阿弥陀佛:“其实佛法也有稳定心神的作用,佛经广普善念,引导人虔诚信仰,咒语消除业障,助人忏悔祈福,在乱世的时候凝聚人心,盛世的时候劝人向善。”
他走进黄泉大道尽头的那个祭坛,从里面找出来一些红烛和黄香,在祭台摆了一个临时的道场,席地而坐,缓缓唱响呢呢喃喃的经文。
那歌声平缓舒畅,没有孤高的强音,也没有低沉的呻咛,如同和顺春风,细腻温顺,徐徐而来,又像是明渠溪流,清洌甘甜,源源不断。梁少顼没想到一个满头糟毛还没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