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扑到酒缸面前,定睛看了看那个人头,四目对视,未语先嚎啕大哭起来。
梁少顼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被做成药练傀儡的人,是如何哭泣的,她声音是如何的声嘶力竭,雷石翻滚。那种从腐朽的躯体发出的强烈气流,穿过僵化的胸腔,稍一用力,哭声便混着溶解的肺组织和血痰一起咯出来,断断续续,如同鬼怪。
眼睛里流出来的,绝对不是泪水,是一种类似黄脓的浓稠液体,散发出来的奇怪气味,与底下第一层的满棺材的药水如出一辙。
酒缸里的人情绪失控的嚎叫起来,疯狂蠕动的身躯,带动这只禁锢他的破裂酒缸,在原地令人惊悚的弹跳,就像一只受了重伤,被摧残至绝望的野兽,明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却还在拼尽最后余力的挣扎着。
“畜生,畜生,你们这群畜生!你们这群魔鬼!上天不会放过你们,总有一天,会降下雷火,会山崩地裂,会发起大水,把你们全都送回地狱!你们这群魔鬼!”
人头歇斯底里的吼叫着,酒缸随着他身体撼动得左摇右晃,他两只浑浊的眼睛,瞪着他的女儿,看到她成长得美丽,却已经变成一个怪物,刚刚花季的年华就已经葬送,他的恨就凛烈成了暴风血,多年积压的,多年忍受的,所有的痛苦和仇恨,在这一刻汹涌上头,终于火山爆发。
“可儿,我的女儿,让爹带你走吧,可怜你我父女多年不见,思念起你每每摧心刮骨,再见面却是这般悲催,为父不能看着你陷入泥沼,这就带你走,离开这个可憎的世界。”
酒缸里的人说着,狠狠的咬破自己的舌头,口含鲜血的念动口诀,用尽余下所有的内力,带着血腥的嘶吼,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用内力震碎了束缚他的酒缸。
一番乒乒乓乓碎响之后,众人看到一地血淋淋的碎缸片,一个肿胀的息肉丛生的躯体,跌落在碎缸片上,他艰难的蠕动身躯,还有一息尚存,血淋淋身体不着寸缕,皮肤贴着酒缸一起被生生剥离,一身连筋的红肉,几可见骨。
梁少顼坐在地上,看着这个惨烈得难以收拾的自杀现场目瞪口呆,无数感叹同时堵在喉间,就连思维也暂时凝绝不通,这种场面,他实在不知道该作何等反应。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讳净和风刃听到这边的动静赶回来了,他们才逐渐恢复了思维。
风刃拎回来的一桶水,此时正好用来给梁少顼璇玑楠樽等人泼面。
讳净看着惨不忍赌的碎片和血人,良久说不出话来,最后他竟然斗胆去问他面前的那个血人,“这位壮士,你还活着,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经过这次毁灭性的自杀,地上的人已经是残烛快要殆尽,神仙也无力回天。
可怕的是他还没死,可能是过去所受的折磨太多,他早已经习惯,自爆式的自杀反而是最后的解脱。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着梁少顼,气若游丝的说,“可儿,我的女儿,你们行行好,杀了我们父女俩吧,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梁少顼这时才发现,他的怀里正抱着那个药练傀儡,可儿已经被她父亲的自曝场面完全弄傻了,半来就被剥夺了心智,这回呆滞得像个木头,梁少顼差一点就怀疑她又被操控了。
梁少顼壮着胆子看这个匍匐在地的血人:“你能先别激动,先听我说,我们是你女儿带来救你的,我是梁少顼,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在场的人也绝对不想害你。”
血人可能没听见梁少顼说了什么,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梁少顼怀里的可儿,梁少顼稍稍动了动身体,轻轻的在可儿的后脑勺拨了几下,可儿似乎有了反应,空洞的眼神稍微有了着落,她看着地上挣扎着的血肉模糊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个人。
梁少顼的心里无尽的悲悯,如果可儿是个正常的女孩,那将又是一段fēng_liú韵事,可惜梁少顼永远也忘不了她是药练傀儡这个事实,因为她的皮肤仿佛镀了一层蜡油,黏腻得令人感到难受,她姿势乖巧的靠在梁少顼的怀里,乍看像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冷美人。
然而梁少顼没有忘记这是个什么东西,药练傀儡,无论她如何乖巧美丽,都不能让他放下芥蒂,梁少顼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鼻涕虫,蛞蝓,水蚰蜒,蝾螈,大鲵,黄鳝……凡是皮肤滑不溜秋的,有一层黏液的东西,全都被他用来形容这个傀儡女孩儿。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璇玑终于反应过来,掩面别开了脸,她见过无数的厮杀场面,人头落地,肢体断裂,却绝对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自杀场面。
楠樽立即用他的那件灰色的披肩,围住这个血淋淋的身体,将他像蚕茧一样包起来,灰色的披风片刻就被血染成殷红,楠樽招呼讳净,两人一起小心翼翼的将血人搬到石台上。
直底×四歉鲅人,楠樽才能顺利的说句整话,“你先别乱动,听我说,我是五味茶楼的茶司楠樽,那是五味茶楼的璇玑,我们都是被你女儿带到这里来救你的。”
一听到女儿,那人又是悲从中来,泣不成声,“三年了,我被困在这里折磨了三年了,终于有人找到这里来了。”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卑贱起来,适才意志坚定的汉子,为了女儿,登时变成巴结的小人,如果他的手脚还在,那么他此时大概会跪下来磕头。
可是他没有,一个没手没脚的蚕茧一样的躯体,不住的叩头的样子实在难以言状的诡异:“我求求